私過菸草,但幾天下來貨艙裡菸草的氣味把所有的人都燻昏了,差點船毀人亡。吳老頭看上去倒一點都沒什麼。
老頭兒吐了一口痰,塵土中顯出一小攤紅褐色。“在這兒,”他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們三個流浪者在這塊禁地上相遇了。你知不知道這兒曾經是這片大陸上最肥沃的耕地?”
“我不信。”霍恩答道。
吳老頭聳了聳肩。“沒關係。我提這個只是想說明人們有多傻,還以為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在歷史的長河裡,是一個什麼樣的奇怪漩渦把我們衝到了這裡?接下來它又會把我們帶到哪兒去呢?”
“它哪兒都別想帶我去,”霍恩說,“我只去我想去的地方。”
“我們都這麼想,我們都這麼想,在事情發生的當中,我們看不出有什麼規律。但是當我們往回看,看到事情的全過程時,我們才意識到人是怎樣被他們從未去想過的力量驅使著的。零碎的事件有了它們自己的位置,規律就變得一清二楚了。”
霍恩一言不發。
“莉兒和我,我們以為是出於自己的選擇才到森波特的廢墟來的,可實際上驅使我們的是飢餓。沒有什麼是能和飢餓相比的力量。你為什麼到那兒去?”
問題提得很不經意,卻出人意料,讓霍恩吃了一驚。他眨了一下眼睛,皺起了眉頭。“誰說我要去那兒?”
“不去那兒你到這荒漠上來幹嘛?你是去偷東西,像莉兒和我一樣呢,還是去殺人的?”
“難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對於一個在荒漠上帶著槍趕路的人來說,他到慶典上去還能幹什麼呢?偷東西或是殺人沒什麼兩樣的。到時候,廢墟會成為全帝國警戒最森嚴的地方,蠻力總會被更強大的力量折服的。一個人年紀輕輕地就送了命真讓人可惜啊。”
霍恩等待著。他已經學會讓自己等待別人先露出身份和意圖。
“我們三個是一路人,”吳老頭接著說道,“我們相互之間無須隱瞞什麼了。莉兒和我都活得太久了,什麼大道理都看透了。人就是得活下去,該幹什麼就得幹什麼。”
“我不會死的。”霍恩開口了。
“我們是這麼想的,我們都這麼想的。可我們還是會死的。不過你可能是對的。你現在還不會死,因為你無法及時趕到廢墟去。”
“你錯了,”霍恩平靜地說道,“你說過,我們三個是一路人。我們之間不用隱瞞什麼了。你們不是也要趕去參加慶典嗎,你們會給我帶路的。”
霍恩對於老頭兒會成為他的嚮導表現出一種平淡的自信,這種自信由來已久了,或許在他俯視凹地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
“不,不,”吳老頭結結巴巴地說,“我不能那麼幹。我是說——那樣會——”
霍恩的眼睛冷冷地盯著吳老頭的臉。
吳老頭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然後聳了聳肩,重又坐定。“就隨你吧。誰叫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呢。可是你不知道這樣做會引出怎樣的後果喲。”
“人們總是自己給自己勒緊了絞索。”莉兒陰沉沉地說道。
霍恩默默地盯著他們倆,雙眉緊蹙著。吳老頭打了個哈欠,身子抖了抖,躺倒在火堆的冷灰邊,像嬰兒般蜷成了一團。
“沒人放哨?”霍恩略帶譏諷地問道。
“為什麼?”吳老頭的聲音像是被什麼東西裹住了,有點沉悶。“死亡會來臨的,就像黎明會來臨一樣。要是它們一塊兒來的話,誰都擋不住。這兩樣我哪個都不願醒著看到。”
“那你怎麼能活得這麼長呢?”
一聲哈欠傳到了霍恩的耳朵裡。“該吃就吃,能睡就睡,不愁明天。背後是石崖,我們又能跑到哪兒去呢?此外,莉兒會放哨的。”
霍恩聳了聳肩,帶著習慣性的謹慎爬到了凹地的邊緣。等適應了夜的寂靜之後,他讓他的各種感覺都散發進荒漠:荒漠中沒有生命。他一捏褲子揹帶裡側那條沉甸甸的腰帶,一枚硬幣跳到了他的手心裡。這個水晶碟片鑲的是銀邊,霍恩將它舉到眼前,對著星空。
手發抖了,他連忙用另一隻手抓住,止住顫抖,將硬幣拿穩。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一直處於極度緊張狀態,但是現在還不到放鬆的時候,否則後果將是致命的。
嘎斯·科爾納從硬幣裡望著他。他那眉目粗大的古銅色臉龐,硬挺、發紅的頭髮和灰黃色的眼睛是那麼令人吃驚地栩栩如生,這位大權在握、氣勢逼人的埃戎公司總經理用堅走的目光盯著手持硬幣的人,彷彿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