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只怕還會一日無害。不過這總還是人治,如何能束之以法,而撫之以德,這樣的大治如何能達,卻是誰也想不出的。”
韓鍔只覺與顧擁鼻交談實是深有收益。他兩人談兵論劍,煮酒話文,竟漸漸成了知己。談兵時韓鍔卻更切實些,一到話至文哲,卻只有噤口不語了。身邊事忙,時日倥傯,轉眼就到了九月,韓鍔在這蜀中停留也近四月了。蜀中局面已日趨安定,這日顧擁鼻忽與韓鍔論及“儒釋道”三宗,忽住口笑道:“韓兄四月間從塞上急急趕回,只怕卻是為大、小金巴之事吧?”
韓鍔點點頭。顧擁鼻笑道:“那韓兄所慮極是。近日我聞得,長安城中,已有過十萬百姓入了那噶當一脈。監國太子欲引外教以自重,只怕最終……韓兄後來又怎麼放心離開的呢?”
韓鍔蹙眉嘆了口氣:“我也是心下放不開,卻又不能不走。大金巴活佛東來教化眾生,我也說不出為什麼,心裡卻總有些不安。所以臨走前,曾託人傳書與我恩師太乙上人,說了說長安城中局勢。有他老人家在,我怎麼也可放心一二了。”
沒想這番談話未過兩日,長安城就已傳來監國太子欲以噶當教正式為輔國之宗,這還罷了。那噶當教居然欲圖盡滅佛道兩門,韓鍔聞之,已是憂急。接下來傳來的訊息卻更讓他顏色大變。這次顧擁鼻卻比他訊息來得快。他那日接到信後忽然顏色一變,對韓鍔道:“大金巴活佛已要蒞臨洛陽,據說要與白馬寺中的白馬僧鬥法。這是他佛門內部之爭,現下只怕已經到了。洛陽城中,只怕已局勢大異。”
韓鍔眉頭緊蹙,說不出話來。卻見顧擁鼻一臉惋惜地看著他,緩緩道:“大金巴禪師此前已欲去除天下道教。聞聽韓兄尊師終於不欲見其教焰所及,禍延天下。又兼道門之力已弱,曾與大、小金巴禪師於渭水之濱論道三日夜……”韓鍔面色緊張,顧擁鼻卻嘆了口氣:“……最後,小金巴禪師為太乙上人道力所創,退歸青海湖靜養。只是,韓兄尊師也為大金巴活佛所挫。據云……形神耗散,只怕,已經仙去了。”
韓鍔聽得一怔,只覺五內堵塞,臉上紫脹,一口氣登時喘不過來:師父,師父居然仙去了?我不該臨去前還以此俗務託你!顧擁鼻一見,連忙出手,一掌向他後背拍去。韓鍔咳了一咳,才噴出一口鮮血。只聽顧擁鼻道:“那大金巴活佛宣稱他噶當一教已敗伏道家,接下來點名的就是佛門大德白馬僧了。他鋒頭所及,卻還連上了說是我儒門的二人,一是俞九闕,一是在下。這洛陽,看來我不能不回了。”
韓鍔只覺面色慘然——他們這些法哲之鬥,卻難為他所深明,卻也情知那心法哲思實為天下存在的根基,其中兇險所藏必然無算。他心裡只是想著:師父、師父……顧擁鼻卻一嘆道:“這樣,我先走。再過十來日,韓兄想來也可以處理好這蜀中之事了。那時,韓兄只怕也不得不回洛陽一行。”
第六章:西來達摩求本心
一點佛門之光,輝映在杜方檸的臉上。那光線卻是照入門中的陽光落在佛像金身上、再折射而出的。輝映上她的臉頰,和那金光相稱,杜方檸的面容也是平靜的。她雙掌合什,卻並沒拜倒——她這個韋門杜氏,其實是不信神佛的。她相信的是自己。但她這雙掌合什,佛前一默,不是皈依,而是她的禮數。
這裡是在白馬寺中,白馬寺建於東漢,相傳於永平七年,漢明帝夜夢到一個身高丈六,頭頂金光的金身神。第二天召叢集臣,就問所夢之神為何神。大臣傅毅答道:“聞天竺有得道之人,稱為佛。”漢明帝於是派使臣西方取經,於永平十年,蔡、秦二使臣攜二天竺僧人用白馬馱經而回。十一年,明帝就下令在雍門之外興建寺院,名為白馬寺。
——杜方檸也不很信那些傳說,但有一點她信,借宗教而護持國體,卻是很早就有的把戲了。認真說來,這次引大、小金巴活佛東來,還是她向太子贄華出的主意。
白馬寺鼎鼎聲名,不只在洛陽城中,甚至在整個天下,都是一方佛門重地。朝廷一向對之十分禮遇,百姓也將之十分敬重。如今主持白馬寺的僧人就是當今大德。他法號德宏,外人卻只稱其為禪師,或稱為白馬僧。白馬僧駐駕洛陽幾近四十餘年,高慈大德,聲名久著,一向也不參與洛陽城中的人間是非。但有他在,洛陽城中百姓,似乎心頭就多少有種說不出的平定。每年他主持的開光大典,都是洛陽城中最熱鬧的日子。
但最近,大金巴東來,與白馬僧論道。這一場論道,開的是無遮大會。白馬寺就在洛陽城西。大金巴就在白馬寺外選了一個極為寬廣之所駐駕開壇。杜方檸卻心知:這一場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