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我們必須承認孔子講過“仁者必有勇”這些話。但對於如何去勇,孔子並沒有給出一個具體的系統。《孔子家語》中記載擔任了魯國司寇的孔子為了維護“禮”,而下令斬了齊國俳優侏儒(即小丑,滑稽演員)至於“手足異處”,下令誅魯國大夫少正卯“於兩觀之下,屍於朝三日”,這該是他“仁者必有勇”的具體表現,就是挺身而出,敢於擔當。我們要學這個“勇”,就要把孔子的“仁”,換成我們的內容。所以我們對於孔子,如果要有所繼承,就不能不是“抽象繼承”,因為孔子的與“禹湯文武成王周公”聯絡一起的“禮、仁”,離我們是太遙遠了。
日本學者新渡戶稻造先生著《武士道》一書,認為其武士道的敢死精神的重要來源是孔孟之道,這說法不免令我們吃了一驚,於是回頭來找,果然發現了孔子說過“仁者必有勇”這些話,孟子也有“威武不能屈”這些話,都是確實的,日本人“抽象繼承”了去,而我們似乎把這些丟在了一旁。我們理解的孔孟之道里好像主要不是這些內容,而似乎只是順從、懦弱,也似乎是特地“忘記”了這些內容。
那麼,我們是何時特地“忘記”了的呢?依照魯迅和聞一多的分析,時間上是宋元以來,這樣誤導我們的人是宋元以來的儒士。我們可以舉出的一個證據是程子。朱熹的《孟子序說》中引用的程子的話說:
“孟子有些英氣。才有英氣,便有圭角。英氣甚害事。如顏子,便渾厚不同。顏子去聖人,只毫髮間。孟子大賢,亞聖之次也。或曰,英氣見於甚處?曰,但以孔子言比之,便可見。且如冰與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溫潤含蓄氣象,無許多光耀也。”
可見,這程子,便是抹殺孔子的“勇”,而大力推崇“溫蓄”的一位,讓我們的國民精神朝著懦弱的路上走。程子被尊為宋代了不起的大儒,配享孔子,於是,從此孔子就這樣被包裝和利用了,如果說他原也就不無這一面,那麼這一面是被強調出來當成了全部。對於“這份珍貴的遺產”,我們究竟是從哪一面去“承繼”呢?我們是轉過來從日本人那裡取法呢,還是回到我們自己的程子、朱熹?
在汶川大地震中,既產生了許多“仁勇”的英雄,從成人到孩子都有,也出現了“求生以害仁”的一位為人師表的教書先生,他在丟下學生不管、只顧自己逃命之後,還振振有詞說出一大篇不仁不義的混賬話來。自己不願在地震中受害,作為教師,也應當或更應當不願孩子們在地震中受害,但他只顧自己先從教室裡往外跑了。若是孩子們就因為他的失責而遇害,他能說自己問心無愧而且沒有責任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一“王道”,這一“仁心”,這一“人性善”,他一點兒也沒有做到,要說他做到了,是謊言,要說他為自己的辯解是對的,則是甜藥。但他或別人如果反過來叫我們對他“恕”,“不念舊惡”,“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理解他、原諒他,乃至於還要肯定他,要不然就不“溫潤含蓄”、不“普世”了,這時,孔子的這種“忠恕”之道,也就是“王道”,難道可以這樣“與時俱進”嗎?那麼,難道就要對這位先生怎麼樣麼?這就要看後果了,學生後來幸而跑出來未受教室樓震倒之害,與學生竟就因先生這一不告而先跑失去了逃生的機會,這兩種情況當然是不一樣的,對於這位先生,前者是在承認錯誤、接受教育的範圍,後者還應加上要接受一定追究與懲處。但這樣,是不是就不“王道”、不“忠恕”,不“仁義”了呢?想來確實如此,不免使人感到為難。那怎麼辦呢?於是我們就不能忘掉孔子也有“仁勇”,他倒是該咋樣就咋樣的,比如他“斬”了齊國的俳優侏儒與“誅”了魯國大夫少正卯,那種“大義仁勇”,我們不該佩服嗎?至於他“誅斬”得對不對,我們不討論,我們把那些歷史內容“抽象”了出去,只留下“大義仁勇”為我們所用。所以,我們對孔子可以這樣“抽象繼承”,但應當結合我們自己的時代內容,比如,《義勇軍進行曲》,這“義勇”二字,不就可視為從孔子那裡“抽象繼承”過來的麼?(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這樣,孔子(還有孟子等一切先賢)就永遠是不錯的。然而,我們這樣“抽象繼承”,那位先跑的先生(依孔子的話,他就是“有勇而無義”,至於他原屬“君子”還是原屬“小人”,就且認他原屬“君子”吧,因為他是教書先生嘛。),以及為他跑出來之後所說的混賬話叫好的人們,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txt小說上傳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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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鹽案》提綱
(根據本人小說《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