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彎著腰。風兒吹拂著,阿迪拉著手風琴,我們這夥夏威夷人唱著布累肯瓦爾夫最愛唱的歌。
他們在裡面敲著窗上的玻璃,向我們揮著手。我們這條奏著樂的小龍在畫室面前搖擺著,走過客廳的四百扇窗戶,來到花園黑色的小徑上,不時地邀請他們參加我們的隊伍。我還記得,希爾克是第一個加入我們搖搖擺擺的行列的,她後面是特雷普林牧師和霍爾姆森、飛禽站的柯爾施密特和迪特。迪特在行進途中拉住了我父親的手腕,讓他摟著她的腰。我們的隊伍突然變得那麼有吸引力,那麼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把沿途的一切全都納入自身。這是一種歡樂地搖擺著的力量。只要靠近我們,誰也不能置身於隊伍之外。因此,我們的隊伍越來越長,越來越長,拐了好幾道彎。這時,畫家也在我們的隊伍中,大壩管理人布林特約翰和希爾德?伊森布特爾也參加進來了。只有母親不在場。我知道,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我們在一起的。畫室中她那高傲的身影只不過表示了她嚴厲拒絕的態度而已。這個孃家姓舍塞爾的古德隆?耶普森就是這個樣子。她至少也該學學安德森船長的樣子,九十二歲高齡的他,還嘗試著陪伴我們這條搖搖晃晃的長龍走過呂納堡的草原,走過美妙的沙地。這個照起相來非常漂亮的老人,擠在阿迪和約塔之間,彎著腰,骨頭嘎巴響,我好像聽見乾枯的罌粟莢裂開了,罌粟子從他的褲管裡往外掉。老頭兒還真和我們一起搖晃了好幾米遠,直到撒完了他那秋天的罌粟子,氣也喘不上來,才走到一邊去了。阿迪帶領著我們,約塔牢牢抱著他的腰,指揮著他。我們走過花園以後,穿過籬笆,急步走過木板橋,越過草地,走上大壩。要不是阿迪改變了方向,我們真會走過北海的海底到英國去。當阿迪來了個急轉彎,帶領我們向大壩下面走去時,我們這支長長的起伏的隊伍,整齊地按著阿迪手風琴的節拍行進著。我們又向布累肯瓦爾夫移動,走過一排排的楊樹。楊樹把溝水當作鏡子,很不滿意地瞧著自己的身影,因為風吹皺了鏡子,楊樹的枝幹也跟著搖來擺去,就像發生了一場水下暴風雨。為了不使我們這支隊伍的鐵鏈在我這裡斷開,我用雙手緊緊摟著約塔,約塔也摟住了阿迪,還有好幾個人也是這麼摟著。
我還記得,當我們走過活動柵門的時候,獨臂郵遞員奧柯?布羅德爾森正站在那裡。他把腳踏車靠在外面的門柱上,手裡拿著一張紙,高高舉著,表示他有資格攔截我們。一塊兒來吧!約塔叫著,我也重複著喊道:一塊來!我們向他擠過去,把他連同郵包一起捲進了我們的隊伍。我們走過鐵鏽色的廄舍,走過池塘、棚子,在拐向畫室的時候,我回頭一看,這支單列前進的隊伍解散了,或者說,正準備解散。大家精疲力竭,情緒卻很高漲,每個人都是如此,而這一點是我母親應該看到的。即使隊伍正在解散,但人們也還是跟在阿迪的後面。他拉著手風琴拐進了花園,在那裡拉著《柏林的空氣、空氣、空氣》這支歌曲,至少他在向人們暗示著這一點——空氣。於是有幾個人在仔細觀察了北海的上空後,就把桌子和椅子往外搬。太陽從烏雲的縫隙中射出的光芒、藍色的水塘,還有在我們頭上飄動著的片片白雲都在鼓舞我們,我們把祝壽禮挪到花園中舉行了。
第四章 生日(7)
我不想妨礙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把傢俱往外搬。他們抬起來,往下放,從窗子把東西往外送,人們情緒高昂,七手八腳地往外搬,阿迪拉《鴿子》和《回家去》來伴奏。我得找回我那根棍子,那根釘滿了圖釘的棍子,在隊伍行進時不知隨手扔到哪裡去了。棍子在哪兒呢?在客廳?在畫室?我離開了這夥人,在灌木叢中、在院子裡、在棚子旁到處尋找。它既不在哪個窗臺上,也沒有漂浮在池塘裡。你們看見我的棍子了嗎?我問站在池塘邊的兩個男人。父親和馬克斯?路德維希?南森沉默著,他們不回答我,連頭也不搖一搖,只是激動地沉默著。我還接著找,但突然懷疑起來,於是又跑回池塘邊。一對白色的老鴨子正教它們的四隻小鴨子列隊游水。在被砍伐下來、摞在一起的一段段楊樹幹的遮掩下,我輕輕地向格呂澤魯普這對老朋友走去。我鑽到樹幹下的一個空檔裡,剛好能透過一條亮縫看見畫家和父親的腰部。他們離我這麼近,我能看見他們鼓鼓囊囊的口袋,還能猜出口袋裡裝了些什麼。我躲藏的這個地方,地面又冷又滑,刺骨的風從樹幹的縫隙中鑽進來。我站起來或蹲下去,就能使這兩個人變小或變大。但是,我看不見他們的面孔,他們的面孔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首先注意到,畫家手中拿著一封信,一封打著紅叉的急件,顯然他已經看過,正把它還給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