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遞進宮去,無論是皇帝那兒,亦或是閉門不出的張居正都是沒有半點回音,就跟石沉大海一般。
如此一來,事態可就比之前更嚴重了。倘若說之前大家還只是懷疑,覺著只是有這麼個可能,現在他們的態度表現出來可就是真的了,張居正確有心奪情,繼續留在朝中為官。
這下,是徹底把這些從小就讀聖賢書,把祖宗規矩和禮道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官員們給激起來了。他們或許地位卑微,甚至很大可能要仰仗那些大人物的提攜才有出頭的機會,但在這等大是大非面前,他們卻是無所畏懼的,無論是天子還是閣老,只要越過了這條底線,就是他們共同聲討的物件。
一時間,更多彈劾張居正居心不良,留戀權位的奏疏猶如雪片般透過通政司直入皇宮。而其中的措辭,也比之前要嚴厲得多,少數幾份已開始將張居正說成是居心叵測的奸邪之徒,差點就拿他和嚴嵩、秦檜這樣的禍國奸臣相提並論了。
對於百官會有如此反應,萬曆也明顯是大出意料的。他本以為即便官員有所不認同,也最多就是部分人上上奏疏議論幾聲罷了,可現在,事情明顯超出太多,大家完全是把張居正視作仇人了。
倘若沒有楊震之前給他的提醒,此時的萬曆勢必會有所慌亂,不知該怎麼處置才好。但現在,他卻有底氣得多了,因為他知道,官員們的這些彈劾奏疏是衝著張居正而去,對自己並沒有任何的壞處。相反,他們叫罵得越兇,張居正的威信就會越低,對身為天子的自己就會越有利。
明白這一點的萬曆索性對這些彈章來了個留中不發,不作任何交代,任由那些官員拿奏疏撒氣,卻連半點回應都看不到。
眼看這一招沒用了,官員們就又來了另一招更直接的。就在幾日後的大朝會上,三五十名六品及以下的科道官員一齊請奏,希望皇帝能夠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以正綱紀——
“陛下,我大明立國至今,靠的就是一個孝字。若無人遵守此道,則國之不存,則…民之不遵。還望陛下能以天下蒼生為念,以大明社稷為念,允准張閣老丁憂回鄉!”
“陛下,父子君臣,五倫之首,豈能隨意廢弛?而張閣老身為內閣首輔,更是天下官民之表率者。如今他若不能遵循古之禮法,那朝廷今後還拿什麼約束天下的百官百姓?還望陛下莫要做出讓天下人心寒,讓後人笑話的事情來哪!”
“陛下,張閣老固然與國大有用處,但朝中才幹出眾之官員亦有無數,豈能因他一人而廢禮法?臣請陛下下詔準其離京……”
“陛下……”
看著臣下們一個個走馬燈似地出來勸說自己讓張居正丁憂,本來心裡還頗有些高興的萬曆這時候有些惱怒了。我可是一國之君,怎麼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得主麼?之前有張師傅壓著,我說的話不算也就罷了。可現在,張師傅都閉門不出了,你們還一個個以將我駁倒為樂,真當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麼?一切都得聽從你們的意思?
越聽越是來氣,尚處於青春期的小皇帝逆反心理頓時就起來了,把臉一板就道:“都給朕住嘴!”
天子之怒,確實不是開玩笑的,一見他如此模樣,眾人頓時就沒了聲息,那些站出來還想說什麼的官員們,也都尷尬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話是不能說了,可這時候退回去也不對,只能乾站著,看著皇帝。
萬曆見自己一怒還有些效果,心下的膽氣就更足了,冷聲道:“你們張口江山,閉口社稷,朕問你們,你們真是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麼?不,你們看重的只是禮法,只是你們自以為重要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罷了。張閣老對如今朝廷有多重要,你們會不知道?不提別的,光是張閣老這幾年裡為國庫收入增加了多少,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還有,過往也不是沒有朝廷重臣奪情過,他們難道就成了罪人了?在朕看來,能為朕分憂,能為大明社稷謀福的便是這天下間最大的忠臣,其他人,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今日,朕就把話放在這兒了。朕為我大明江山考慮,這次必須要留下張閣老,今後朕也不會改變主意。而你們,”說著,他目光很快地從那些站出來的官員面上一掃而過,直看得那些人心裡一陣發毛,“今後朕再也不希望從你們口中聽到因此對張閣老的彈劾,否則定當治罪!”說著,他把袖子一甩,滿臉陰沉地就離開了大殿。
這一場朝會上的變故,再次點燃了群臣的怒火,這回是真把事情鬧得有些不可開交了。
與之前的幾個朝代,以及之後的辮子朝有個很大的區別,大明的官員最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