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緘默,直到現在為止,大周的皇太子仍是李旦——唐高宗的兒子。她曾經想立武承嗣,也曾經想立武三思,但是,這僅僅是空泛的設想而已。
由於女皇帝對太子的事少有表示,人們以為大周革命,一切新維,前皇之子,一定不能再做太子的,所以攀龍附鳳之徒就著眼武三思和武承嗣了,許多年來,朝廷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太子問題。
“還有呢?關於夢的!”女皇帝緩和地詢問。
“陛下……”天宮侍郎崔玄暉奏道,“臣以為這是當年削弱宗室的反應,是陛下垂念往事,縈於夢魂的。”
這幾句話是直率的,使所有的人都驚異。
武曌稍稍感到震動,她曾經大事殘裁大唐宗室,其中有兩個是她的兒子——故太子弘,故太子賢。她想……難道兩翅是指他們嗎?於是,她又問:
“還有呢?”
“陛下,”夏宮侍郎田歸道上前奏道,“剛才鳳閣舍人所言為是,過往之事,不足勞陛下聖智。”
這又是替武氏兄弟打出路的,而跟在他後面,接連有兩個人提出相同的意見。女皇帝緘默著,她以目光示意人們繼續發言。
“陛下,以夢境論,臣斗膽,敢請更立太子——”同平章事陸之方期期地奏。
“狄卿,你的見解是——”
“陛下——臣愚。”狄仁傑在險惡的環境中挺身而出了,他朗聲說,“以臣愚見,與陛下最親的是太子和廬陵王,人間至親,無過於母子,而且能夠比得上翅翼的,也無過於此,願陛下聖察。”
“嗯——”女皇拖長聲音應著。
“陛下,翅子相同,鸚鵡無翅,可能是暗示大周現時無子呀。”文昌左相王及善起身再為武三思說話,他強調了大周皇朝無子,那是以國為重的立論,大周皇帝姓武,而太子及廬陵王,都是姓李。
這似乎是迫得女皇作一決定了,女皇帝看著眾人,重重地說:
“如果說兒子,我還有兩個在呢,我不希望因夢而及於此,夢中的景象,如果猜起來,是會很多的哩。”
關於太子的爭論,悄悄而來,又悄悄而去。武曌的夢,不曾得到圓滿的答覆,但是,她也不願再探索下去了,她明白,牽連到政治,再深入下去,會越來越不堪的。
不過,宮廷中卻因她的一夢而產生若干流言,這些流言是多方面的,有的說女皇帝將要疏遠諸武,有的說諸武可能聯合起來,把李唐殘剩的勢力剷除。所謂李唐的殘餘力量,自然是指已改姓了武的太子和廬陵王。
謠言給予她一些困擾——她的精力,在近一年中迅速地衰退了,以前,她僅僅是像一個老太婆,如今,她真的是了,面板粗松,褶皺越來越多,視覺也越來越模糊,她覺得,只有在鏡殿中是可以清明地看到一切,為此,她耽戀著鏡殿,一天的大部分時間,她在鏡殿中過去……
有一天,女皇帝在通天宮見狄仁傑,又談起鏡殿。
“陛下——”狄仁傑似是從回憶中追捕一些意念,悠悠地說,“這個神仙的地方,對身體可能會有損害……”
“對身體的損害?”
“是的,那兒變動的光芒,驚心動魄的光芒,是會損害人的目力的,而且,我以為還會損害心臟。陛下,在這些日子中,有特殊的感覺嗎?”
“啊——”她恍然叫出來,“我的心跳,我的心……原來是鏡子害了我!仁杰——”她嘆了口氣道,“由此看來,最好的東西,也還有缺點的。”
他們像老朋友似地談論著,漸漸地,她發覺狄仁傑也老得可以了。
“仁杰,我們老了!”她毫無掩飾地說出來,而且,自然地用“我們”這個稱呼。
“陛下的精神還和前些年一樣,”狄仁傑對“我們”兩個字有異樣的感覺,仍然保留地回答,“我是衰頹了,我想請求陛下准許我告老退休。”
“退休——”她悠悠地說,“我還不曾哩,你已經倦了?”她現在微笑,隔了一歇,又似有所思地接下去,“這些歲月,是很容易使人倦的,仁杰,論理,到了我們的年紀,是應該退休了的,我們這一生,著實已做了不少事。”
狄仁傑有些心跳,他默默估計女皇帝的內心,這些話,大約是至情的,他想捉住這個機會進言,勸說女皇帝退位,不過,這一問題太大了,他思慮用些什麼話來作開場白,他想:如果說出來而無效,那會影響以後進言的功用。
“仁杰,我也倦了,我也早想退休了。”她悠悠地、如夢寐地說。
狄仁傑訝異地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