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遠遠兒就躲避起來。他有一個母舅,叫劉益三,住在三牌樓,卻頗頗的有些家產。起先見外甥貧苦,原時時的幫助他些。當不得吳子銘今天也借,明天也借,借得他母舅急了,便向他發話道:“你也這麼大的年紀了,成天的不務正業,遊手好閒,只和那一班不長進的棍徒,攪在一起,你們有錢的時候,大花大用,那裡認得我這個母舅?如今沒有錢花,就來尋起母舅來了。你想我小小的一個家業,老老小小,養著無數的人,那裡禁得起你這般揮霍?說句老實話兒,你以後再來借貸,莫怪我反面無情。”吳子銘聽了賭氣和他母舅鬧了一場,有好幾個月不到劉益三家去。過了些時,吳子銘漸漸的忘了前事,又到劉益三家走動起來。劉益三雖是恨他,想著手足分上,也不好趕他出去。劉益三有兩個兒子,娶了兩個媳婦,卻都是大家之女,儀容嫻婉,性格端莊。吳子銘往常時到了母舅家中,見於兩個表嫂,便要風風狂狂的說幾句笑話,兩個表嫂也不理他。吳子銘天天在母舅家中走動,脾氣又壞,一句話說翻了,提著拳頭就要講打,碰著他高興,還要闖進上房,和表嫂講些風話。劉益三也無可如何。有一天,劉益三的五十生辰,親友畢集,吳子銘少不得也在座中。吳子銘的酒量本來不好,多吃了幾杯酒,吃得大醉,又是六月天氣,坐在稠人廣眾之中,如何不熱?只見吳子銘兩眼朦朧,面紅頭脹,那頭上的汗珠子,竟有黃豆大小,亮晶晶的直滾下來。吳子銘本來是個性急的人,那裡忍耐得住,一溜煙撇了大眾,跑到裡邊。這個時候劉益三正在應酬客人,那有工夫理會。吳子銘醉得迷迷糊糊的一路腳步歪斜,闖了進去,一直闖到他表嫂房外,但見湘簾不卷,繡戶無人。原來那些女客都在內廳吃麵,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吳子銘不分好歹,闖進房中,一屁股就坐在床上。看著那羅帳微開,銀鉤低掛,鋪著一領龍鬚席,放著一對花藤角枕,薄薄的兩條紗被迭在裡床,枕簟滑潔,花氣中人,真是十分精緻。吳子銘此時,忘其所以,腹中的酒,直湧上來,就有些支援不住,便想就在床上睡他一覺再說,又因天氣燥熱異常,把渾身上下的衣服一齊脫去,脫得一絲不掛,竟是精赤條條的,歪在床上,瞢騰睡去。一霎時夢魂栩栩已入黑甜。 不說吳子銘在表嫂床上睡著,只說他表嫂在外面應酬了一會,偷個空兒,要到自己房中歇息。不料剛剛走進外房,就聽得鼾聲雷動,不曉得什麼人睡在裡邊,還只認是自己的丈夫,吃醉了酒,睡在床上,萬想不到睡的竟是吳子銘。當下他表嫂輕移蓮步,走進房中,只覺得滿房酒氣,燻得心上作惡起來。
正是:屠狗賣漿之輩,亦有英雄;銀床錦帳之中,忽驚臥虎。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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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且說吳子銘睡在他表嫂床上,酣聲如雷,他表嫂走進房來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見吳子銘渾身脫得精光,露出一身黑肉,四腳拉叉的躺在床上,口鼻之內,酒氣直衝,那打呼的聲音,就如牛鳴驢吼一般。他表嫂是個大家閨秀出身,那裡見過這樣的惡形惡狀,只唬得她金蓮倒退,腳步踉蹌,連退了幾步,退出房去,由不得口中叫了幾聲啊呀,心上又氣又羞,止不住小鹿兒亂撞;面上早泛出幾朵紅雲來。湊巧這個時候,劉益三帶著兩個兒子也走進來,忽見媳婦這般模樣,又聽得叫一聲阿呀,不曉得她為了什麼原故,好似受了大大的驚嚇一般,連連的向外邊倒退。劉益三見了心上十分疑惑,連忙問他:“看見了什麼東西,要嚇到這步田地?”他媳婦正在心中羞恨,驀然抬起頭來,見劉益三立在面前問她,不覺又吃了一驚。待要回答出來,又很覺得有些礙口:和自己丈夫說了,還不要緊;當著公公、小叔的面前,這樣的事兒,那裡說得出口?便支支吾吾的,不肯直說出來,那面上越發紅了。劉益三見媳婦說不出口,倒有些疑心起來,連他兒子見了自己老婆,這樣的藏頭露尾,也有些焦燥,更加逼著問他。逼得急了,他媳婦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把那看見吳子銘脫了衣服睡在床上的這回故事,一字不提,卻隨口編了一個謊道:“說也不信,我方才走到房內,平空的看見一個渾身漆黑的東西,差不多竟有水牛一般大小,好像身上還有些長長的毛,也不曉得是個什麼東西,睡在我的床上,還呼嚕呼嚕的在那裡打呼。我一見了這個妖怪一般的東西,連忙逃了出來,幾乎把我的魂多嚇掉,這會兒還有些頭暈眼花,你們不信快些去看,到底是個什麼?”說著還氣喘吁吁的,上氣不接下氣。這一席謊話不打緊,劉益三父子三個聽了這個話兒,不覺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