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或者日本一帶地方,早給人一洋槍打死了,還活得到如今麼?雖然如此,現在中國的知識漸開,他要是再是這樣行為,遲早總有這般的一日。
如今閒話休提,書歸正傳。只說江念祖自從把陳彩林嫁了領事之後,省裡鬨然一聲,都曉得洋務局提調的女兒,給了外國人。一班上司同寅,也有笑罵他的,也有羨慕他的,這都不在話下。只就是這般一來,安弼士常常在撫臺面前,說他的好話,有什麼交涉的案件,別人說不下來的,只要江念祖和他一說,他看著裙帶上的情分,沒有一句不依。這江念祖的辦理交涉,竟是浙江省內第一個能手了。江念祖揚揚得意,顧盼自豪。 不料隔了半年,徐中丞一病死了。裡頭又有個御史,于徐中丞未死之前,著實的參了他一本,把江念祖也帶在裡頭。上頭的硃批下來,著浙閩總督認真查復。那時北京的英國欽差,因安弼士的聲名平常,把他調到香港去了,連陳彩林也帶了同去。
江念祖沒了倚傍。省裡頭的司道,大半都是他的冤家,想著事情不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就一溜煙的連夜逃到上海。這邊浙閩總督,雖然奉旨查辦,但為徐中丞已經死了,援了個已死勿論的規條,含含糊糊的覆奏上去,總算還好,上頭還沒有認真追究。
江穎甫打聽得實,方覺放心。在上海住了幾個月,覺得沒有什麼道理,便想要謀幹些事情做做。忽想起津海關道宣蘭生,現在已經放了鐵路大臣,又兼著什麼電報招商銀行鐵廠的差使,局面甚是闊大。暗想:我雖然害了他的兄弟,這件事兒,卻沒有曉得的人。就是他自己,也只認是他兄弟,死在亂兵裡頭。那裡曉得是上我的當?不如去尋尋他,找個什麼差使噹噹,倒也不差。聽說他現在京城裡頭,我撿直趕進京去,求他想法,說不定得了機會,我自己的同知,也可引見出來。想定了主意,覺得甚是妥當,便趁了招商局輪船一直進京,找了一家連升店住了。打聽了宣蘭生的住處,便衣冠整肅的坐著騾車,帶著手本,逕去求見。誰知宣蘭生現在的架子,不比從前,都用了欽差大臣的體制,去求見的人輕易見他不著。江穎甫一連去了幾次,沒有見著。那一班門上的人,大模大樣的,理也不去理他。 連他的手本,擱在那裡,也不給他去回。只說大人的公事甚忙,你要求見大人,須要好好的等上兩天,等大人空閒的時候,我們方好給你去回。江穎甫聽了,曉得那門上人的口風,無非想他的門包,便送了他們十兩銀子。接帖家人接了他的門包,方才給他回了進去。江穎甫呆呆的在門房等了好一會,方見他慢吞吞的走出來,把手本向江穎甫面前一擲道:“大人說有公事,不能見你。你有什麼說話,改日再來罷。”江穎甫聽了,無奈只得回去。一連又來了幾天,一次都沒有見著。原來那一年他在甄士貴營內的事情,宣蘭生也彷佛有些曉得,只不曉得自己的兄弟,竟是他害死的罷了。他有了這樣的一樁劣跡。做官的人,都是膽小的居多,差不多不肯見他,怕壞了自家的名譽。
江念祖見到了京城裡,已經半月有餘,仍見不著這位欽差大臣,便著了急,花了本錢去結交宣蘭生的那一班門上家人,託他們打聽訊息。家人們便對他直說:“大人說你的名氣不好,是以不肯見你。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江念祖聽了,便又送了些銀子,給那一班當差的,要他們和他想一個見面的法兒。那班家人受了他的銀子,便替他想法道:“我們大人的簽押房,就在花廳側首。後面天井裡頭擺著一個尿缸。我們大人天天在天井裡頭小解。你躲在花廳門口,用心看著,候他出來小解的時候,你迎上去見他。只有這一個主意,要不然就沒有法子了。”
江念祖如此一心只想要見宣蘭生,好求他的差使,那管什麼尿缸糞窖,便答應了。如法泡製,在花廳門口,眼巴巴的等侯。
果然的這位欽差大人從上房出來,先到天井裡頭小解。江念祖見他走到尿缸旁邊,揹著臉兒,撩衣扯褲,江念祖這一喜,就如拾著了什麼寶貝一般,輕輕的一步一步走將過去,悄默無聲的,立在宣蘭生背後。宣蘭生解過了手,回過臉來,恰恰的和江念祖打了一個照面。江穎甫見他迴轉身來,也顧不得地方汙穢,蹲下身去,就著地請了一個安。宣蘭生出其不意,吃了一驚,抬頭一看,方才看見是江穎甫,滿面笑容的垂著兩手,直挺挺的站在一旁。宣蘭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得回身先走,跨進客廳。家人們上來伺候,宣蘭生罵他們道:“為什麼江大老爺來,你們不早些進來通報?”宣蘭生說這句話,原是遮掩的意思。家人們會意,不敢開口,只提著喉嚨答應了一聲“嘯。”
這個當兒,江穎甫早已跪下去,恭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