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婿的仙方早年得自一位方外高人,所配製的仙液名叫‘靈露飲’,乃是煉取水米之精而成……”
乾清宮西南角的御藥房內,專門煎藥的銀鍋裡面放好了淘淨的粳、糯二米,添滿了從城西玉泉山拉來的甘冽泉水,鍋下桑木乾柴紅紅地燒著。不到半個時辰,鍋上熱氣蒸騰,便改作細火慢熬,銀鍋上方的小孔不斷流出水來,滴入下面的長頸銀瓶。吳翼儒用小銀勺從瓶中取了少許,吹涼入口,搖頭不解地對王守安道:“湯味微甜,與酒娘略近。若是能醫治聖上的病,藥理何在?古今醫書上未見記載,實在聞所未聞。守安兄博學多識,可否知曉?”王守安搖頭歉然說:“莫取笑小弟了。連老兄這般醫學宗師都未得聞,小弟哪裡會知曉。”二人正自研討,乾清宮御前牌子王永祚已在門外催討,吳翼儒不敢怠慢,忙將銀壺盛滿,放在保溫的食盒裡,交與王永祚,又在後面一路跟了。
乾清宮西便殿裡一片寂靜,隱約可以聽到病人沉重的呼吸聲。朱由校仰臥在龍床上,面色青黃,雙眼緊閉,嘴巴大張,喘著粗氣。床邊坐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宮裝麗人,拉著他的一隻手,不時地摸摸他的額頭,滿面焦急,神情悲慼。她便是朱由校的皇后張嫣。
吳翼儒手捧盛著靈露飲的銀壺輕手輕腳地邁到龍床前,輕聲說:“微臣恭請娘娘聖安。”張嫣回過神來,見了吳翼儒手中的銀壺,眼中忽地煥發出光彩,微啟朱唇,露出一口潔淨端整的皓齒,急急地說:“不必多禮了,快起來,將這仙藥給皇上服下!”
幾個宮娥將朱由校的身子稍稍扶起,張嫣親自用銀匙一口口地喂他喝下。朱由校兩日不曾進食了,吞嚥之時,大覺甘甜,一連喝了兩小銀碗,精神也似是好了一些,竟伸出手來抓住了張嫣的玉腕,問道:“娥兒,你一直在這兒陪著朕?”張嫣點了點頭,見皇上柔聲地喊著自己的名字,心裡一酸,眼內淌出兩行熱淚,鼻翼抽動,哽咽難語,轉過身去擦了淚水,紅著眼睛笑問:“皇爺,可是感到身子輕快了些?”
“嗯!”朱由校應著,拉了一下張嫣的裙裾,示意她坐到龍床邊上,寬慰說:“娥兒,不要多想,朕沒事兒的。看你面色憔悴蒼白,倒像比朕病得還厲害呢!”
“要是皇爺能夠平安,臣妾吃點兒苦也心甘情願,只求皇爺早日康復。”張嫣微微仰起臉看著朱由校,淚水止不住又流了下來。
“好,好!朕答應你就是。”朱由校抬手將她眼角一顆欲滴的淚珠抹去,張嫣感到他的手依然灼熱發燙,竟還有些浮腫,更覺悽然,剛剛湧起的喜悅和幸福霎時又無影無蹤了。親隨貼身的李宜笑、楊翠袖幾個宮娥哪裡體會得張嫣的感受,見皇上與皇后言語起來,以為病情大有起色,退出大殿,手舞足蹈,奔走相告。魏忠賢的貼身太監李朝欽正好過來打探,聽了宮女所言,急忙回到懋勤殿稟報。魏忠賢聽說到皇上病情已然好轉,以為仙方果有神效,一下子放鬆下來,覺得鄭仰田測什麼字已不再重要了,便對李朝欽道:“孩兒,快去鳳彩門外的鹹安宮,告知奉聖夫人,咱家要過去一趟,教她給鬆快鬆快身子,這幾天可是乏透了。”
李朝欽淺笑道:“奉聖夫人這幾天也問詢了九千歲好幾次呢!怕九千歲勞累著,專門吩咐孩兒看九千歲什麼時候得空兒,就過去歇歇,不用事先送信兒。孩兒這就陪九千歲過去吧!也許奉聖夫人早就心急了。”魏忠賢罵道:“你這猴崽子,怎不早說!”
兩人剛剛跨出懋勤殿門,乾清宮殿前牌子馮元升飛跑過來,見了魏忠賢,慌張地稟道:“九千歲,萬歲爺身上有些水腫,娘娘怕不是好兆頭,請九千歲過去想個法子。”
魏忠賢心中大驚,惡聲說:“宮女們不是說萬歲爺已然有了起色,怎麼卻有水腫呢?”馮元升見他面色陰沉,心裡害怕,囁囁地說:“吳太醫剛剛診斷完,暗稟了娘娘,說那方子並無什麼效用。”魏忠賢道:“你回去稟告娘娘,說咱家即刻就到。教太醫院多來幾個名手,再行診治。”馮元升一溜煙兒地去了。
魏忠賢在殿中走了幾趟,命李朝欽道:“你去告知李永貞、塗文輔,將演練內操的一萬內監分成三班,晝夜在紫禁城內巡視,任何人不準在宮裡胡亂走動,更不準隨意出入宮廷。”又對裴有聲命道:“你去告知田爾耕,皇城外多加派些錦衣衛崗哨,過往行人務必嚴加盤查,宮裡的訊息絲毫都不許走漏!”吩咐完畢,卻又想起了詔獄裡的鄭仰田,忙喊住裴有聲,補充道:“再去鎮撫司看看許顯純將鄭老頭審問得如何了。一有結果,速來報我!”
注:五勞七傷: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久立傷骨、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