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本性原屬首鼠兩端,見利忘義,最易為我所用。只要給他們些蠅頭小利,他們便會如附骨之蛆、聞腥之蠅,趕也趕不走的。喜歡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事情就好辦得多!”
“話雖如此,但如今的情勢自與先漢時不同,難以相提並論。”
“有何不同?”崔呈秀向前欠了一下身子。
“當時正所謂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秦自二世既已失去人心,以致天下群雄並起,人人皆可取而代之。如今大明江山已歷二百餘年,萬民尊仰,莫不以朱姓為正宗,怕是不容他人有異志的。”
“顯純誤會了。我心中所想其實與九千歲挾天子之計大同小異,此事最為緊要處是挾哪位天子。上次我等商議好了狸貓換太子之計,不得已還可選小福王千歲。一個傳位密詔竟亂了九千歲心神,卻迎什麼信王入宮。那信王性情沉靜,一直生長京師,在錦衣衛的眼皮底下,這麼多年卻沒有暴露什麼行跡,城府之深,豈可小覷?斷不如小福王易於控制。所謂養癰成患,若為他所乘,你我連個喪身之地怕是也沒有的。”崔呈秀想必是坐得久了,起身離座,搖頭吟詠道:“夫聽者事之候也,計者事之機也,聽過計失而能久安者,鮮矣。聽不失一二者,不可亂以言;計不失本末者,不可紛以辭。夫隨廝養之役者,失萬乘之權;守儋石之祿者,闕卿相之位。故知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審豪氂之小計,遺天下之大數,智誠知之,決弗敢行者,百事之禍也。故曰‘猛虎之猶豫,不若蜂蠆之致螫;騏驥之跼躅,不如駑馬之安步;孟賁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雖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聾之指麾也’。此言貴能行之。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乎時,不再來。原足下詳察之。”他吟詠完畢,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許顯純問道:“許撫司難道忘了長樂宮懸鐘之室韓信臨死時的話?”
“什麼話?”魏忠賢再難忍耐,大步走進閣內,客印月隨在後面。眾人忙過來參拜,魏忠賢擺手教免了,只將眼睛看著崔呈秀。崔呈秀答道:“當年呂后派武士捆綁韓信,羈押在長樂宮懸鍾之室斬首,韓信恨聲說:‘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願爹爹體察一下他當時的心境,不要錯過這個時機。”然後以手為刀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魏忠賢遲疑道:“咱家已將信王接到文華殿,若動手將他殺了,豈不是授人以柄了?”
一言未發的田吉看看崔呈秀、吳淳夫、李夔龍、倪文煥四人,冷冷地說:“大行不顧細謹,殺人何必一定要找什麼理由?找也容易,就說信王見了大行皇帝傷心過度而死再擁立一個年紀小些的朱姓近枝,大事即成。”
客印月拍手笑道:“立福王的子孫最好,萬曆老皇爺不是早有此意?正好可以堵住天下眾人的嘴。”
田爾耕叫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等籌劃之事,信王未必沒有所聞,若不除掉信王,他日後悔不及!”
倪文煥接著說:“一旦信王登基,那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有被人宰割的份兒了!”
客印月點頭又說:“剛才大夥兒的理論,我與九千歲在窗外都聽到了。九千歲原本也沒有取代朱姓的意思,只想選個聽話的皇帝,才能不減如今的榮華富貴。若說攝政一事,數年來,天下權柄多出九千歲,早有攝政之實,百姓共知,又豈再有反對之理?信王與我們平日往來不多,又已是成人,不易控制,要保榮華富貴,必要殺他。然後在選個年紀小的,不是可以更好地挾天子而令諸侯嗎?此時倘若還要一味多慮,必會誤了大事!”
崔呈秀聽了,點頭讚道:“老祖太太千歲所言,令人撥雲見日,皇上人選確實至為關鍵。若選立得人,既可防天下萬民之口,又可福祿連綿不絕。不過,是不是選立小王爺,似容有可商。福王雖在盛年,但傳聞他養尊處優,每日酒池肉林,秉燭夜遊,笙歌達旦,惟以享樂為事,看來也是好伺候的。”
許顯純點頭道:“崔大人所言極是。東廠的坐記每月都有密報,自福王離京入藩洛陽,以尋歡作樂消除未能繼承大位的苦痛,萬曆老皇爺駕崩,鄭貴妃再難受寵,福王更是失去了依仗,就斷了念頭,四處蒐羅古玩名器、美女豔姬、山珍海味,一味快活逍遙,從不問政事。”
魏忠賢離開太師椅道:“咱家將信王迎入宮裡,是忌憚他有傳位密詔,即位之事也難以隱瞞。咱家原想試探一番,他若畏懼,拒不奉詔,便可趁機擁立他人。若入宮則令他知難而退,逼他俯首聽命。此舉也是不得已為之,若先將他殺了,皇族盡在藩地,偌大個京城也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