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手按女牆向下道:“英國公深夜哭臨,忠心可嘉,快將他攙起來。”周奎、高時明將張惟賢扶起,張瑞圖、來宗道忙將朝服換好,擠到前面朝拜,手裡高舉奏摺道:“微臣草就了勸進的表章,正要與英國公一起奏上王爺。”
朱由檢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命餘良輔道:“將城門開了,放他們進來。”
餘良輔偷偷用眼角掃一下魏忠賢,見他只顧冷冷地看著下面的眾人,答應道:“奴婢遵命。不過外面人員蕪雜,多屬各府奴僕,可是隻將張惟賢、張瑞圖、來宗道三人放進來?”
朱由檢頷首,看看身邊的徐應元,徐應元道:“王爺,奴婢敬重英國公的一片忠心,想下去迎接。”
“也好。”
東首的偏門緩緩開了,高時明捱到門邊,見徐應元探出身子,趁張惟賢、張瑞圖、來宗道三人進門之機,右手閃電般伸出,將一角絹緞塞入高時明的懷裡,與守城兵丁將門關了。高時明摸摸懷裡的物件,轉身點頭與周奎道別,帶著隨從匆匆地走了。
高時明領著幾個隨從來到僻靜之處,取出懷裡絹緞,隨從晃亮火摺子,幾人定睛一看,顏色明黃,展開細觀,赫然是皇后張嫣撫慰京營將士的懿旨,曉諭京營衛所無旨不得擅動,忙小心收了,解下腰裡的包袱,取出一套大內太監服飾,烏紗描金曲腳帽,圓領絳紗直身,大紅貼裡,犀角帶。其餘幾人烏紗小帽,青貼裡,明青袍,一起穿戴整齊,點了四周貼金的宮燈,沿著千步廊向南急行,過了社稷壇、太廟,向西轉入長安右門,穿過公生右門狹長的通道,一座高大的府衙迎面矗立,兩盞氣死風燈上端正地印著五軍都督府五個墨色的大字,一身盔甲的兵丁站立兩旁,見了高時明等人,不敢阻攔,急急向裡面通報。今夜當值的是協理京營戎政太子太保兵部尚書李春燁,忙迎出來,跪拜接聽了懿旨,供奉香案,連稱遵旨,高時明知道這京營武官們平日裡沒有邊防盜警,吃著錢糧,日日擎鷹走馬,品竹彈箏,極是受用。終日你一席我一席,都是蹴踘打球,輕裘肥馬,早忘了什麼習練刀兵,見他言語懇切,就告辭出來,便要回府報信。不料,剛出大堂,迎面撞上一個傳令的家奴,邊跑邊喊道:“提督大人有令,速調京營人馬入宮。”
高時明悚然一驚,喝道:“攔下!”幾個小太監上前拿了,高時明問道:“你是什麼人?可知這是什麼所在,竟敢亂闖?”
那人昂然道:“不過是五軍都督的白虎節堂,我家大人提督京營戎政,乃是九千歲提拔的。這裡咱平日常來常往,好似家內一般,你是哪裡的泥胎菩薩,為何阻攔?”
高時明冷笑道:“提督京營戎政不過從一品的虛銜,五軍都督府乃是正一品的府衙,就是提督親臨也該告進,何況你一介賤奴?豈可放肆?”
“你是哪個宮裡的,也敢攔咱?”那家奴絲毫不懼。
李春燁聽了動靜,急忙出來,陪小道:“高公公,這是咱提督京營戎政大人的家奴宋三兒,沒甚見識,公公看下官薄面休怪。”
高時明喝道:“國家法度都是毀在這些小人之手!將他提到堂上,看看咱的來歷。”眾人將宋三兒擁到堂上,高時明用手指道:“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供桌上是什麼?”
那宋三兒抬頭看了,大笑道:“不過是一角斷絹,有是什麼打緊處?你若要時,咱家主人稟上九千歲,滿箱滿櫃的全是,多少都有的,還不是九千歲一句話?調京營入宮可是九千歲的鈞旨,你敢阻攔?”
“大膽!你這狗奴才竟然不將皇后懿旨放在眼裡,罪同叛逆。李大人,咱可拿下了。”高時明用眼瞟一下李春燁,李春燁也暗惱宋三兒狗仗人勢,言語鹵莽無狀,卻都不敢開罪,忙笑道:“不消欽差處置,下官自有理論。”說著上前劈面一掌,罵道:“你這賤坯,沒由來胡亂言語,今日若不小示懲戒,豈不敗壞提督大人的令譽?來人,將他拖下,重責四十軍棍!”
高時明笑道:“李大人,這個賤奴不知法度,按理自該懲戒,大人當值,公務繁忙,咱替你監刑如何?”
李春燁本想做個樣子給欽差看,應個景而已,不想高時明卻要親自監刑,自己也正可脫了干係,一揖到地,面作感激道:“難得欽差大人體貼下官,有勞了。”便將高時明揖讓到案後,自己在案旁陪了。高時明微笑著在虎皮高腳椅上坐下,一聲呼喝,上來四個手持水火棍的大漢,上身青窄衣紅布背甲,下身遮膝女裙,分列兩廂站了,怒視堂上人犯。一個校尉上來手執麻布袋兜頭蓋臉將宋三兒腰上束牢,雙手臂膊不得左右動彈,用腳在他膝蓋彎處一蹬,單掌猛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