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道:“次日一早,朱府門外即發現了妖書,朱賡驚慌失措,將原書呈進神宗爺,上疏申辯,神宗爺英明睿智,知此事與他無關,深加撫慰。妖書所關涉十餘人也紛紛上疏申辯,神宗爺亦加撫慰,一概不究,只命東廠、錦衣衛、五城巡捕衙門嚴訪密緝。不料,此時謠言四起,鄭貴妃等人為脫干係,誣陷皇考背後主使,意在逼迫福王儘快之藩,鞏固東宮儲位。皇考驚聞,恐懼不安,惶惶不可終日。神宗爺將皇考召至啟祥宮後殿西暖閣,命眾人退下,只有父子二人,招手教皇考坐到身邊說:‘哥兒,你莫怕,此事與你無關,回去放心讀書寫字,每日早早關門,晚些開門,無事不要隨意走動。朕雖年方不惑,但自二十四歲即患眩頭暈之症,痰火之疾,體虛力乏,心神煩亂,去年險些撒手而去,實在顧不得你,你要好生珍攝,以免朕懸心焦慮。’皇考聽了神宗爺的一番慰諭,覺得滿腹委屈,登時涕泣如雨。”崇禎說到此處,面含悲慼,眼中淚光晶瑩。
李國普悚然動容道:“神宗爺以孝治天下,父慈子孝,終教奸人未能得逞,天下黎民幸甚。”
崇禎接著道:“神宗爺此時也已情不自禁,唏噓道:‘父慈子孝,本諸天性。你如今年已弱冠,世間的情理想必多有洞徹,朕在你這個年紀早做了十一年的皇帝。二十一年父子相處,父知子,子也知父,父子本是一心。近來有逆惡捏造妖書,離間我父子,動搖天下,朕已有嚴旨緝拿以正國法。朕怕你驚恐,特地將你宣來寬慰,父子多日不見,本來還有許多言語,只是朕因憤怒引動肝火,不能多言。’神宗爺喘息著取了諭本,遞與皇考道:‘哥兒,這是朕親筆所寫,賜你回去細看,好生體會朕的心意,安心調養,用心讀書,切不可為小人所誘。’神宗爺不住地咳,皇考感念不能言語,只是不住叩頭拜謝。神宗爺賞賜皇考膳品四盒、手盒四副、酒四瓶,親送出殿,站在殿簷下看著皇考走遠了,還不願回寢宮。”崇禎止不住熱淚長流,忙用袍袖掩了。李國普聽得悽切,哽咽流淚,雙肩顫動,強自忍著哭聲。
良久,崇禎放下袍袖,李國普紅腫著兩眼,澀聲問:“皇上明鑑,那妖書究竟何人所撰,何人刊刻?”
崇禎恨聲道:“何人所為當時一直不可究詰,只好找了順天府的秀才皦生光做個替死鬼,屈打成招,凌遲處死,算是了結此案。其實此事決非一個區區秀才所能為,非熟悉宮闈、朝廷大事不可。妖書實出武英殿中書舍人趙士楨手筆,此人一直逍遙法外,後來病篤,喃喃自語,和盤說出,卻緘口不說受何人指使。朕以為此事不外乎朋黨相爭,首輔沈一貫身為浙黨魁首,與東林黨人積怨已深,東林黨人想以此將他逐離朝廷,而沈一貫反藉此案誣陷次輔沈鯉與其門生禮部右侍郎郭正域,欲興大獄,株連無辜,致政敵於死地,其心不可測。幸神宗爺聖明,只誅了一個無用的秀才,救下了許多的生靈。”
崇禎講得酣暢明白,李國普不住點頭,讚道:“皇上天縱神明,寥寥數語剖析極為明晰,臣受益匪淺。”
崇禎莞爾笑道:“旁觀者清麼!”一指炕上的妖書道:“先生以為何人可為?”
李國普略一遲疑,道:“門城下即是錦衣衛值房,五鳳樓四周都站滿禁軍校尉,形跡可疑的人難以靠近,以此來看此人也當是身處機樞,出入宮禁,才方便行事。”
“說的有道理。可是若依你所說大搜宮禁,宮中有十幾萬人,個個排查,正如漫天撒網,豈能捕到大魚?那魚兒早已聞風走了。”崇禎擺手,甚覺不以為然,沉吟道:“沒有內奸引不來外鬼,這事出在宮裡,根子也在宮裡,說什麼‘福王一’,哪個許了他?朕好好地治理祖宗的天下,卻也招人嫉恨了,眼巴巴地看著這把椅子呢!只是看朕查辦了魏忠賢不是好欺的,一時不敢輕舉妄動,便想法子試探,要攪亂人心,亂了他們才有空子可鑽。”
“請皇上詔諭明白,臣即刻派人緝拿嚴辦。”
“不可造次。如今妖書流佈未廣,大行搜捕,勢必攪得天下沸沸揚揚,恰是中了奸人之計。寥寥數字的妖書,朕不理會,看他奈何?”說著將妖書取在手中,起身走近燭臺點燃了,妖書轉眼間化為灰燼,滿室瀰漫著焦糊的氣味。
李國普急道:“若妖書再現,又該如何?皇上切不可掉以輕心,使奸人恣意胡為!”
崇禎將灰燼抖落,抬眼看看屋外沉沉的黑夜,冷笑說:“以靜制動,朕還是不理會,看他究竟有多少解數?將來自有敗露的日子,那時有了證據,看他們可還躲得過?”從袖中取出一個摺子道:“這是翰林院編修倪元璐上的疏本,請毀《三朝要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