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沉吟片刻道:“臣還有兩事奏請。”
“講來朕聽。”崇禎略向前傾了一下身子,專心納諫。
袁崇煥心頭一熱,稟道:“遼東將士已達十三萬,幾與建虜等同,然多數久不習練,這些將士守城則可,若列營佈陣,攻殺進剿,則力不能及。寧遠一役,臣憑堅城用火炮,大敗後金。當年所購四門大炮,至今四載有餘,已生鏽跡,不便使用,而固守城池,火炮不可或缺。火器為我所長,臣有意更定營制,十二個車營、五個水營、八個前鋒後勁營,略加減核,但將兩個火器營分增為十個,每營騎兵、銃兵各兩千人,配置雙輪車百二十輛、炮車百二十輛、糧車六十輛,共三百輛。大銃十六位、中銃八十位、鷹銃一百門、鳥銃一千二百門。甲冑及執把器械,凡軍中所需,一一備具。如此四萬之眾,攻殺戰守,建虜不可擋其鋒。叩請陛下速命專人購買。”
崇禎道:“此事不難,朕已有旨給兩廣總督張鳴岡置辦,張鳴岡回奏已派兩廣提督李逢節和通譯王尊德前往澳門,向葡國波加勞鑄炮廠求購,卿可放心。只是數目頗眾,恐一時難以置辦整齊,怕是要用兩年的工夫。”
袁崇煥慨然道:“兩年之內若能齊備,臣便額手稱慶,定與建州跳梁一較雌雄!”
崇禎笑道:“他日凱旋,朕當成禮午門,以壯我大明天威。還有一事為何?”他見袁崇煥遲疑不決,激勵道:“大丈夫當機立斷,勇往直前,卿為國事奔波多年,拋頭顱,灑熱血,不曾做此小女子狀,今日如何矜持了?”
袁崇煥回道:“臣恐此言一出,引起眾怒,四處樹敵,想破藩籬反為藩籬所縛。然此事關係甚大,不敢不告。”
“但凡有利國事,講來無妨。”
“用兵佈防,攻城略地,臣所擅長。通關節,植朋黨,是臣的短處。以臣之力,平定全遼有餘,調和眾口卻不足。臣一出國門,遙居萬里,諸事難以上達天聽,面奏剖白,若有忌能妒功之人,即便不憑藉權力而掣肘,恣意妄言,也足擾亂臣的謀略,所謂三人成虎,臣甚憂懼。”
“又是朋黨!”崇禎心裡不禁默然,起身離開御案,在丹陛上來回踱步,凝視著熹宗皇帝生前親手所制的攪水車輪,暗忖:如今門戶已成,數十年來積習難改,破除朋黨實非易事,沉思再三,緩聲道:“卿不必瞻顧疑慮,朕自有主持,自有鑑別,斷不會為浮言所動。”
袁崇煥見崇禎面色陰晴不定,正自惴惴難安,以為觸怒皇上,聽得此言,跪下道:“陛下如此任用,臣自敢放手而搏,若不能收復遼東故土,實在沒有顏面再見陛下。只是臣志大才疏,言語或有不周,思慮或有不及,還望陛下諭示。”
崇禎道:“卿所奏對有條不紊,可知此次遠赴遼東,必有破敵良策。邊事得人,朕甚欣慰。”
袁崇煥道:“上次蒙陛下召見,陛下諄囑事權專一,臣牢記在心。我朝自萬曆年間遼東只設一員總兵,逆閹崔呈秀掌兵部時,賣官鬻爵,濫用私翼,山海關外竟添設四員總兵,以致權勢相衡,號令不一。如今雖減至二員,而掣肘如故。臣以為山海關內外當以各設一員總兵為妥,關內總兵麻登雲雖行伍出身,歷經戰陣但不如薊鎮總兵趙率教諳熟遼事,可將此二人對調,趙率教加官一級,掛平遼將軍印。關外總兵朱梅身患宿疾,遼地嚴寒,不宜久處,當將其所駐寧遠合屬錦州總兵祖大壽,寧遠由中軍副將何可綱加駐紮。”
“朕悉行准奏。”
“祖大壽、趙率教、何可綱都是臣手下舊將,臣當年寧遠、錦州連挫建虜多有倚重。倘陛下能令此三人與臣相始終,再給臣便宜行事之權,五年屆期無效,臣必手刃三人,赴闕自請死罪。”袁崇煥將頭深深叩下去。
錢龍錫道:“陛下,臣以為崇煥所言有理,孫子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臨陣見機,瞬息萬變,若往來請命,勢必貽誤戰機,反為建虜所乘。自古用人不疑,但利復遼大事,無不可為。”
劉鴻訓附和道:“陛下既命崇煥總攬遼事,當準其便宜行事,臣請再賜他尚方劍,以壯威嚴。”
崇禎看看李標,李標道:“臣請收回遼東經略王之採、滿桂的尚方劍,事權統一於崇煥。”
崇禎點頭,向袁崇煥招手道:“卿近前來,朕有幾句祝語賜贈。願卿早平外寇,以解遼東黎民之苦。”
袁崇煥渾身一顫,仰臉含淚道:“臣自覲見陛下,知陛下對遼東邊事憂心如焚,便有志要做西漢趙充國一流的人物,為陛下多分些憂,但臣所學淺薄,常恐有負皇恩,每每心痛不已。如今陛下恩寵過望,臣敢不仰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