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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羅,天龍八部眾之一。阿修羅與帝釋天戰鬥之所在,名“修羅場”。
青崖山鬼谷中有一藏風蘊水之地,前崖後谷,左嶺右峰,壑深,曲道羊腸貫之,湍流伴其右,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死地也。
鬼谷谷主溫客行,葬身此處。
旬月已過,屍身半腐;墜崖身隕,面容盡毀。然遇襲時紅底金線長袍可辨,頭頂發冠,身量相當,割了手指一看,果然缺了半枚指甲。
捧著半截殘指的一隻鬼曉得了,兩隻鬼曉得了,千千萬萬的惡鬼都曉得了,瘋著,癲著,淚流進嘴裡,涎水淌在衣襟上。
擎起臂來,叫著念著嘶吼著,像是狂熱的儀式,洶湧的低沉的烏壓壓的聲音自地底洩出,地府的鬼魅發出的低吼,先是低湧繼而在連綿的山谷裡激盪開來,山谷也跟著吟唱起來,加入這盛大的儀式。
天地一片歡欣。
初日溶溶地喜悅地照著,鳥啁啁啾啾,簇簇的光,簇新簇新的光下,盡是狂熱的狂喜的臉,鬼的臉,樹的臉,山峰的臉,皆漾著將死的春意腐爛的生機,一座峰一座峰在接受這樣燦爛的祝福。
溫客行,死了。
這死訊像是春風拂過大地,沁人心脾。
死了,歿了,魂飛魄散了,屍骨無存了,哪個詞都是如此的悅耳,輕輕脆脆地在耳邊啁啾著。
最妙的當屬,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多好的詞,死也不得安息,孤零零一縷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盪悠悠地飄在這谷中,一日兩日世世生生,啐他一口,嚼他一塊肉,他都瞧得見,卻虛空地連拳頭都揮不出。
多妙的一個詞。
這樣想著,便覺得溫客行的魂就在身邊了,好似聽到他被烈火舔舐著自喉嚨發出模糊的哀吟,這場狂歡便更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狂熱的儀式終於停止,一切荒誕被更加荒誕的寂靜和蠢蠢欲動所替代。這些鬼剛才一同接受春風的沐浴,此刻乍醒,便各動了心思。
春風獨入我懷,同袍亦為魚肉。
於是頃刻間,擎臂歡呼的順勢一掌碎了身邊離得最近的頭顱,腦漿子白花花的,懸在翠葉上,佯作清晨的露珠。拊掌高喝的便自掌中摸出暗器,輕靈得似燕子的尾羽,滑稽地紮在一隻倒黴的眼珠子上,暗啐一句:“失了準頭,晦氣。”那被紮了眼珠的便掄出刀來,一擊,便將那使暗器的腰斬了,可那刀也不在手中了,原是在同時被一把不入流的斧剁了下來,那斧還帶著些斑駁的鏽,刃也有些鈍,不知是從哪處臨時拾來湊數的,生生被殺紅了眼的鬼揮得虎虎生風,只一下,便剁了隻手去,乾脆利落,竟似使著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半點皮肉也未連著,掉在地上的殘手還在兀自使著力,抽搐著攥著刀。
這麼好的秋天,晴朗朗的天空,晴朗朗的鮮血。
谷中半點霧靄也無,敞亮亮地給天地看著。這一方固若金湯的鐵桶般的死地,最宜生死相搏,遁地也無門,非死不得出。
周絮立於一丘之上,面色似雷雨之前凝滯半空的雲,負載其上的雷霆之雨,似乎就要傾瀉而下了。
有一頭戴斗笠面紗的身影行上前來,在他身邊駐足,周絮卻凝著眉,不曾察覺。直到那人於他肩頭一點,他才恍然覺醒,斂了沉重的面色,側過頭來,看到那人唇色冷得發青,道:“不是且讓你於避風處坐著嗎?怎的上來了?”
溫客行掀了面紗,覷著下邊他的屍首旁一派欣欣向榮的場景,笑道:“還有什麼比看熱鬧更有趣的,何況還是這種大熱鬧,我來瞧瞧我若死了是怎樣一番光景。”便自說自地搖起扇子來,更上前一步去看。
周絮看他脊背極挺,被山頂的疾風吹著,半分晃動也無,像是紮根巖中的勁草。衣衫被風撕扯著獵獵地舞,要向後扯他的步子,他卻和那風較了勁,半步也不退,反又向前踱了幾步,風便把斗笠吹走了,他的一身骨骼被初冬冷冽的風雕刻打磨著,把近日溫養出的些許煙火氣息盡皆蝕去了。
面唇白,眼尾紅,又是那個如鬼似魅的溫客行。
他似是飲風覽景的公子,手搖扇子,舒舒緩緩,不疾不徐,洽和這谷間廝殺的節奏呼應,一派怡然自得。
周絮卻看到,少了半枚指甲的手指,殷殷滲出血來。
他握扇子握得這般緊。
周絮想起重傷時伏在他的肩頭,喃喃道心口有個窟窿的溫客行,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