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收整殘局。周絮卻自腰後拔了劍,道:“谷主且歇息,屬下為谷主清場。”
聲音冰一樣冷,火一樣焱焱地燒灼。
此刻,餘孽皆已受縛,鬼谷中未參與紛爭的餘眾也自來觀戰果,琢磨著該投到哪一方麾下。
周絮挺立得似暗空中的閃電,刺目的亮,卻久久不散去,威懾著眾鬼。他自那血海屍山的修羅場中、自那搖擺不定察言觀色的鬼眾中,抬起眸子,望向他,微微頷首,眨了眨眼,露出些笑意來。
溫客行立於山頂,高處不勝寒,這一回,終有人與他並肩。
他們遙遙對視了片刻,溫客行終於踏出步子去。這一步踏得極穩,他是一棵活過來的樹了,每一步都自土地中汲取到力量,他便更堅定地踏出下一步。
他迎著那期待著他的目光走去,日光都比不得這目光的炙熱,他只覺一縷遊絲把他與世間聯結起來,此刻這縷遊絲越來越寬,竟成了一條亮敞敞的路,他猶豫著踏上那條路,看到了路盡頭等待的身影,便更堅定地向前邁了步子。
他再不是不上不下地懸在這天地中間的孤鬼,路盡頭是哺育他的土地,是引渡他的天梯,是日出月潛,是秦時風漢時雨,是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是捧給他的比完整更完整比圓滿更圓滿的煙火人間。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一步一步,他行至他的煙火人間。
他去看周絮,面色白得厲害。
周絮卻垂了眸,神色恭謹,朗聲道:“叩見谷主。”
聲若洪鐘,擲地有聲。
言必,跪伏於溫客行腳下。
又喝一聲:“跪!”
他方才將纏魂絲一端釘入那二十餘隻惡鬼的膝內,一端控於他掌中,似牽著二十餘個皮影,此刻內力一催,那二十餘隻鬼便軟了膝蓋,齊刷刷盡皆跪地。
周絮又道:“逆鬼皆已受縛,谷主計謀已成,恭迎谷主回谷。”便磕下頭去。
聲如碎玉。
他牽著的那二十餘隻鬼也皮影一般磕下頭去。
周邊揣摩形勢的鬼看大局已定,見風使舵,皆跪地磕頭,高呼:“恭迎谷主!恭迎谷主!”
此起彼伏。經久不息。
山谷也加入這新一波吟唱,鳥也啁啁啾啾,白日干乾淨淨地照著,又是一片歡欣。
和方才慶祝他死無全屍時一般無二的歡欣。
溫客行不去理會眾鬼,只去凝神看周絮跪伏在地上的身影。
後頸寒冰一般白,髮髻有些鬆了,幾縷頭髮粘在後頸上。蝴蝶骨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薄利得匕首一般,有一道淺淺的傷口。
手上仍控著那纏魂絲,溫客行順著纏魂絲去看,見那二十餘隻鬼皆被纏魂絲釘入膝蓋,似粘在蛛網上的蟲子。
再看,那些鬼皆被削了左手。
原是如此。
周絮劍劍算計著恰使這些鬼失了還手之力,卻又不取他們性命,是為了讓這些鬼盡跪拜於他。
死不是折服,跪才是。一跪,溫客行便不再是那個重傷落崖的落魄谷主,而是籌謀棋局引蛇出洞的佈局者。
唯有這樣,各存私心、互相試探的鬼眾才會服他。
若非周絮替他清場在前,示眾鬼仍有人誓死護他,領眾鬼跪拜在後,明眾鬼溫客行乃是黃雀在後,此刻他孤身一人,難保不會有人賊心不死、殊死一搏。
阿絮啊。
溫客行斂了面上的神色,又戴上那副神鬼皆懼的面具,冷道:“起身吧,讓本座好好看看你們的臉。”
跪在地上的眾鬼鴕鳥一般,皆不敢動。
“本座說起來。”溫客行鬼魅一般捏了造反一鬼的喉嚨,一聲脆響,那鬼的身子便軟了,溫客行把屍身向跪著的眾鬼擲去,像擲了一隻破爛的人偶。
周絮掌內一清,感到自己控制的纏魂絲上少了一人。
眾鬼瑟瑟縮縮地起了身。
周絮亦起了身。看了地上被溫客行捏碎喉嚨的鬼一眼。
溫客行似不經意地瞥了周絮一眼,見他面色未改,收回了眼神,又笑道:“很好,很好啊。你們這次的局總算高明瞭不少,本座玩兒得很是過癮啊。”
言必,笑起來,邊笑邊踱著步子。
又拎了一鬼,道:“寒衣那日你們的陣擺得倒好,鬼谷中有如此高人,未得重用,是本座識人不慎啊,是誰教你們擺的?”
那鬼已被掐得快屏過氣去,斷斷續續道:“小人,小人不知,小人從未圍攻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