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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夜裡,落下雪來。
那雪初時輕靈得很,躡手躡腳自虛澄的半空偷入世間。
無風仍脈脈,不雨也瀟瀟。
這雪的步子太輕,落於窗扉比月光也未重幾分。溫客行和周絮正溺於清夢之中,便未感到這夜襲人世的不速之客。
雪潤了窗紙,帶著好奇心的一點晶瑩,窺著他二人。
周絮睡於榻上窗邊,溫客行靠於他身側。二人皆著裡衣,衣裳略有些亂了,雪色映著月色,便看清了二人面上、頸上皆浮著些穠麗的春意。
溫客行的小指上仍半纏著周絮的一縷髮絲,雪月交映,泛著些銀白色,似他掌中的一丈雪。
雪悄悄換了個角度再去窺探,見他二人一頭烏髮纏繞在一起,難捨難分,此刻皆泛了銀色。
朝為青絲,暮成華髮。
一夕便可共白頭。
溫客行翻個身,轉向周絮那邊,不自知地恰湊在周絮的脖頸處,呼吸比雪的腳步還輕,落在那裸露的寒水般的肌膚上。
周絮未察覺。
雪卻著了羞,她初入世間,自未見過此種情態,雖不知有何不妥,但卻覺得內心燒灼得厲害,似是遇上了那從未謀面的春風。
風乍起,她便融於那內心燒灼的暖意了。
她很歡欣,她偷入世間,見了一回教她歡欣的人間的清夢,如同見了她久久渴望卻不可得的春風。
她便心滿意足地,化去了。
那雪下到四更天,卻換了性情,不再似初出閨中的女兒家,是換了個醉酒的將軍來領陣了。
雪便急起來,凍雲低垂,飛飛揚揚,紛紛雪落乾坤,頃刻銀裝世界。
也不復是點點揚花,反作片片鵝毛樣了。
周絮便是此刻於夢中被瑩目的雪色並月色喚醒的。
月出,月與雪爭燦,臥紙窗下,覺明徹異常,若塗銀,若潑汞,滕光照人,骨肉相瑩。
溫客行的氣息仍落在周絮的脖頸處,周絮覺到些癢意,卻又不惱人,還帶著些鎮定人心的慰藉,便向他更靠近了一點。
溫客行卻轉了身子去了。
“呵”,周絮心道,“饜足了便拿喬起來了麼?”
他自側了身,去看溫客行,又觸觸他的手。雪夜微涼,他的手卻是溫的,他確像是個溫養人間二十年的公子了,面色是溫和的,唇是溫熱的,身子是溫軟的。
從前便是在春天裡,他的手也是寒涼,他的人也是隆冬的肅涼。
現而今初冬到了,他卻成了人間的春天。
周絮看到他的耳垂,仍泛著紅,一滴血一樣的小痣,燙得發亮,像流淌的熔岩。
周絮笑了,這一燙,要大半日的。
他起了玩心,去吹那耳垂。耳輪形狀精緻,宛若一個夢幻之中深藏著極其小巧的佛像的神龕,似乎含蘊著一種神秘。此刻一感氣流微動,便驚動了那內裡的神秘,溫客行難耐地低喃了句:“阿絮。”似嘆息,似低吟,似自言自語自問自答。
周絮被他這一聲喊得心酸,似春雪將融,悸動中總帶些微酸。
那是凜冬的回憶,是不再寒涼的卻真實降臨過的凜冬的回聲,總要在餘生響起的。
“在呢,睡吧。”他攏了攏溫客行的頭髮,又待去把纏在溫客行小指上的自己的發解下來,想了想,卻又把那縷發更緊密地置於他掌心了。
“睡吧。”
風雪夜歸人,終是歸來了。
晨起,溫客行被皎皎銀光晃了眼,一望,才知昨夜落了雪。身側沒有擁到熟悉的暖意,他便急急下了榻去尋那身影,卻突然驚覺手中攥著什麼物事。
一看,是縷墨一般鍛一樣的頭髮,是一丈雪。
斷口齊整,當是匕首割下來的,他笑了,細細收了。
也不慌了,仔細穿了厚靴,披了大氅才推門出去,免得又要挨一頓說教。
雖說,挨一頓說教,也很是不錯。
他面上帶了比雪色更乾淨的藏不住的欣然,推門去。
好一場大雪!
殘雪初晴,薄雲方散,地上落了有一尺多厚的積雪。
天地共色。
二八笙歌雲暮下,三千世界雪花中。
好一場輕於柳絮重於霜的大雪!
遠遠的是青松翠竹,皆覆著一層薄如蟬翼的流雲;近處是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映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