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但是一位受優待的黑人囚犯帶給我一封信,裡面是半打阿拉菲爾用彩色紙畫的蠟筆畫,還有她在橫格記錄紙上寫的—個紙條。畫上是棕櫚樹和藍色的水面,滿滿一湖魚,一匹棕色的馬頭上寫著“德克斯”;紙條上寫著“我會拼字了。我會拼罐裡的螞蟻,我會拼帽子裡的貓,我愛戴夫,我不再說粗話了。愛你的,阿拉菲爾。”
我把圖畫紙掛在籠子的內壁上,把紙的邊緣按人牆上的鐵縫裡。外面開始下雨,霧氣吹過窗戶,在欄杆上閃亮。我在鋪位底部鋪開薄薄的床墊,嘗試著人眠。我難以置信地疲倦,但是無法講明原因。大概是因為在監獄裡從沒真正睡著過:鐵門沒日沒夜地砰砰響著,酒鬼們把門撞來撞去,被惹火的巡警穿過欄杆,揮舞著警棍進行報復,人們在視窗瘋狂地嚎叫,就像狗對著黃色的月亮狂吠。
但這是種更深的疲憊,透入骨髓,肌肉軟弱無力,彷彿有蟲子在上面爬來爬去。我有一種失敗感,精神頹廢,沮喪,恐懼,渴望放鬆。在我雜亂無章的夢裡,試圖讓自己進入阿拉菲爾的一頁圖畫紙上——進入點綴著棕櫚樹的廣闊海灘,雨點涼涼地打著我的面板,同時太陽炎熱地照在我的肩膀上。阿拉菲爾沿著海邊騎著無鞍的馬,大張著嘴巴笑著,頭髮在陽光下又黑又亮。
但是夢境裡的純淨沒保持多久,突然我把郎姆酒倒進一個椰子殼裡,然後用雙手從裡面捧出酒喝。像太陽和雨一樣,它同時又涼又熱,點燃了我往舊報紙裡劃火柴的慾望。我來到新奧爾良下層人中,還有那裡的西貢酒吧,感覺到一個女人的氣息吹到脖子上,她的嘴巴貼在我的耳朵上,手摩挲著我的陰莖。穿著袒胸衣和遮羞布的女孩子們,光著腳,在一個發出紫光的跑道上跳舞,香菸繚繞著穿過她們的胸脯和手臂。我就著飲料喝下兩杯酒,像站在強風中的男人一樣,用手抓著欄杆邊緣,看著她們棕色的身體,肚皮似水的波動,她們的眼睛就像燃燒的鴉片一樣誘人。
接著,我回到了海灘上,獨自一人,由於宿醉而顫抖著。阿拉菲爾不見了,馬背上空空蕩蕩,它正甩著脖子,晃動著自由的韁繩,打著鼻息。
“不要沉溺在酒精中。”我聽到安妮說。
“她在哪裡?”
“她會回來的。但是你必須把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水手。”
“我恐怕做不到。”
“為什麼?”
“他們很嚴肅,他們在談論安哥拉的生活,那將耗掉我壯年時期的十年光陰。他們還有小刀和目擊證人,我不認為我能從這裡面脫身。”
“你當然能。”
“如果不是在監獄裡,我現在會醉的。”
“大概會。但是你不知道那些。那做起來很容易,一下子一天過去了,對不對?但是在你的夢裡,不要再喝酒嫖妓了。”
“安妮,我沒有那麼做,是不是?”
“那不是你的風格,親愛的。雨開始停下來了,我該走了。好好過,心肝。”
我在陽光下大汗淋漓地醒來。我坐在鋪位邊上,手掌緊握著床沿,腦裡彷彿有一團蛇纏在一起。天很熱,房內由於潮氣在滴水,但是我全身顫抖,似乎正有一股涼風吹過我的身體。在鏽跡斑駁的水槽中,水龍頭像時鐘一樣大聲滴著水。
兩天之後,我的貸款在一家新伊伯利亞銀行得到批准,在我付清保證人費用的十五分鐘之後,終於被釋放了。當我在胳膊底下夾著一大紙袋髒衣服和盥洗用品,從法院跑向我的卡車時,雨下得很大。阿拉菲爾在溫暖乾燥的卡車停放處擁抱了我,巴提斯蒂點燃一根香菸,從牙齒間吹出了煙霧,似乎我們大家都即將面臨被關押的命運。
我應該高興才對。但是我記得多年前,當我還是新奧爾良一名年輕巡警時目睹的一個場面。一群黑豹黨徒剛剛結束早晨的審訊,正要被帶回他們的牢房,他們的公設辯護律師試圖向他們保證,他們將被公平地對待。
“不管你們是否相信,我們的機構在起作用。”他透過欄杆對他們說。
一個沒刮鬍子,戴著太陽鏡,穿著黑皮茄克的黑人用舌頭滾著一個火柴桿,說:“找捱罵,不要臉的傢伙。你們的機構對別人起作用,但不包括我們。”
第五章
第一節
從監獄裡出來,我的感覺就像重返戰場計程車兵,發現戰場上空無一人。除他以外,其他人都因厭倦了戰爭,回家了。
迪西·李在前一天來我家留了張紙條。
戴夫:
我對你做的事情讓我很悲痛。夥計,我向上帝保證這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