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這裡。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鑰匙。裡面挺舒服的。一扇金屬門平嵌在牆上。門和牆是同一種灰色,所以尼克幾分鐘前自己走過這裡時都沒有注意到它。和房間另一頭的木頭門一樣,這門上也沒有把手或旋鈕。愛德手輕輕一推,它就朝裡開了。是的,蠻舒服的。尼克走進去的時候禮貌地說,儘管他覺得房間裡的狀況相當悽慘,和愛德在寄宿公寓的住處一樣,光禿禿的,沒什麼擺設。不過除了沒有窗子,不可能向上張望出去外,一些必備品還是齊全的。床、桌椅、冰箱、電爐、抽水馬桶以及一個裝有罐頭食物的櫥櫃。還不算可怕,真的,說到頭除了接受愛德的安排,尼克也沒有別的選擇。愛德似乎很高興葆恩願意在這裡住下來。他鎖上門,兩個人朝那架通向地面的梯子走去時,他告訴尼克他在二十年前開始修建這個地下空間。那是1962年秋天,他說,古巴導彈事件期間。我以為他們會往我們這裡砸一顆過來,我盤算著得找個地方躲躲。你知道的,他們叫它什麼來著?一個防空掩體。對的。於是我鑿了牆,補建了這個房間。我還沒搞好,導彈危機就過去了。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嗎?那些統治世界的瘋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尼克聽愛德這麼說,心頭掠過一陣擔憂。不是他不認同他對世界統治者們的看法,而是在想自己現在是不是和一個精神失常的人,一個不穩定的、會發狂的怪人在一起。那是很可能的,他心想,可愛德·勝利是命運送到他面前的人,如果他打算遵守墜落的石獸的規則的話,他就必須繼續下去,不管好壞,朝他已然選擇的方向追尋下去。否則,他離開紐約就只是一個空洞而幼稚的姿態。如果他不能接受正在發生的事情,不能接受並熱烈擁抱它,那麼他只能承認失敗,並給妻子打電話,告訴她他正在回家。最後,這些疑慮被證實是虛妄的。幾天過去了,兩個人在鐵路路軌下面的地下室裡一起幹活,用裝蘋果的木箱來裝電話簿,然後放在滑輪旱冰鞋上,在屋子裡拖來拖去。尼克發現愛德真是個不屈不撓的人物,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他從不要求他的幫手介紹自己或講點自己的事情。尼克開始佩服起這種謹慎來,這對一個像愛德這樣喋喋不休、渾身上下都放射著對世界的好奇光芒的人來說,是十分難得的。愛德的言談舉止都很有教養,事實上,他從來沒問過尼克的名字。有次尼克對他的老闆說他可以叫他比爾。愛德知道這個名字是編的,懶得用,還是更喜歡把他的僱工叫做閃電人、紐約客和好鞋先生。尼克對這種安排極為滿意。穿著從慈善舊貨店裡弄來的各式各樣的衣服(法蘭絨T恤、牛仔和咔嘰褲、白色長筒襪和磨損了的籃球鞋),他對這些衣物原來的主人浮想聯翩。廢棄衣物可以有兩種來源,而人們因為其中一種原因拋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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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諭之夜》7(3)
一個人對一件衣服沒興趣了,就把它捐給慈善機構;或者一個人死了,他的繼承者們為了減一點稅就丟棄他們的一些物品。想到自己穿著死人的衣服走來走去,令尼克感到溫暖。現在他已經停止存在了,而穿上一個同樣不存在的人的衣服就顯得很相宜——似乎這種雙重否定能讓他更加徹底、更持久地抹掉自己的過去。可葆恩還是得提防著。和愛德一起幹活的時候,他們經常休息,每次停下來不幹活時,愛德都喜歡聊天,說一句呷上一口聽裝啤酒。尼克知道了威爾哈蒙娜,愛德的第一個妻子,是在1953年的一個早上失蹤的,跟一個底特律來的酒水推銷員跑了;羅歇勒,威爾哈蒙娜的繼任,給他生了三個女兒,1969年死於心臟病。葆恩發現愛德很會講故事,他很小心不問他任何有針對性的問題,以免話題開啟,自己也被問起同樣的問題。他們達成了一種默契,不去刺探對方的隱私。雖然尼克想知道的很多,比如,勝利是否愛德的真姓;歷史遺產辦的地下空間是他自己所有的,還只是佔用了它卻沒被當局發現;可他對這些事隻字不提,滿足於聽愛德自動自願地講起的一切。更危險的是,尼克有時自己會差點說漏了嘴。每次發生這種情況,他都警告自己要更加留意自己的言談。一天下午,愛德說起他在二戰時當兵的經歷,提到一個在1944年末加入他們團的一個年輕下士的名字,約翰·特勞斯。愛德說,才十八歲,是他遇到過的最機靈聰慧的小夥子。他現在是個作家,你想到這孩子的腦子有多快也就不奇怪了。這時葆恩差點出了一個致命的口誤。我認識他。他說。愛德抬起頭來問他約翰現在如何時,尼克馬上澄清了一下,掩蓋了自己的失言。不是私交,他說,我是指他的書。我讀過他的書。說到這裡他們就轉到別的話題上了。可事實是尼克和約翰一起工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