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部分(1 / 4)

小說:顧準文集 精校本 作者:竹水冷

孔子對秦政的稱道,和荀況的稱道是一模一樣的。雖然稱道的物件,在孔子是大膽用了五羊大夫的繆公,在荀況是用了商鞅的孝公及其後諸王。

後代史家,說中國幾千年來的政治一直是內法(或荀)而外孔,以孔做羊肉,掛招牌,以荀或法做實際。這一套其實開始於孔子本人。

這是孔子本人的言論與行動的矛盾及其必然的結論。中國歷史正好符合於這個邏輯。

比較起來,孟軻比孔子要“一以貫之”得多。孟軻強調仁義,不惜得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又次之”,以及“君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若寇仇”的結論。這種結論,是孔子絕對不會達到的。這就是他的歸宿必然是法家的道理。孔子的嫡傳是荀況,荀孟對立其實就是孔孟對立。

2、但是,根據以上矛盾,說孔子就是一個假仁假義的人,那不免把他過分小丑化了。在我看來,他對他自己的思想是忠實的,他棲棲遑遑過一生,悲嘆自己沒有機會行道,並不是“僅僅為了麵包”。為了證實這一點,不妨把他和蘇秦、張儀對比一下。

他有許多庸俗的話,“學而優則士”,“耕餒,學祿”這類都是。但是這是專制體制下官僚機構盛行的一般意識形態,孔子以前一千多年的古埃及的“文士”教訓他的兒子,說的話,和孔子這些話,連措詞都差不多。再說,他帶那麼一大幫學生,事實上靠他們吃飯,他能不為這個子曰店做做廣告嗎?

要不落到這個陳套中去,在古代條件下,唯有個人主義盛行的政制才行。我現在動不動就說希臘。早期古希臘執政者是土地貴族,國家是蕞爾小邦的城邦,當官的是榮譽職不支薪餉,要發財,你去航海,你去開闢新殖民地,你去做買賣,別在現成的一鍋飯中去跟別人爭更大的份額。學問不是“貨予帝王家”換口飯吃的玩意,而是一種個人的創造活動,這才能夠產生或者放眼宇宙,或者注視自己內心世界的思想家。專制政治不可能設想這種知識的出路,知識無非“求祿”,你能怪孔子嗎?

你用《紅樓夢》中賈寶玉的用語“祿蠹”來批評孔子。賈寶玉不做祿蠹,只好出家。我又要問,“娜拉走後怎樣”——出家以後怎樣?如果活下去,而且還要維持一種清高的生活,怎麼辦?

要不做祿蠹,要有一種合適的社會條件。不同於古希臘的現在條件是,尊重每個人的事業,每個人的創造性活動。居里夫人的科學業績,一個詩人的好詩,都受人尊重,政治家的地位不比科學家高。當然,這又是精神貴族的語言,而且,說老實話,我承認,清潔夫的工作,怎麼樣也不會受人尊重得和教授一樣。我老實承認,我的平等主義,對待清潔夫是憐憫而不是尊重。不過,無論如何比一切人都俯伏在天王或公室前面要好得多吧?

3、關於“信”,你的評論也十分尖刻。但是,“民無信不立”之信,和“言必信,行必果”之信恐怕意義並不一樣。一是政令之信,一是待人之信。政令之信是商鞅植木懸賞之信;待人接物之信,其必須遵守的程度恐怕確實與此有差別。當然,如果待人接物中提倡背信棄義,那是應該譴責的,但是把待人接物之信提高到政令之信,或者把政令之信降低到待人接物之信也未必妥當。而且,政令之信的重要性,我們不是親身體會過的嗎?

4、還有一個小問題。四書朱注,是朱熹的著作而不是孔子的著作。凡朱注中如“義理”、“夫理人慾”之類的東西,完全是另外一種哲學體系,以此解孔是不行的。

5、我還發一個奇想。孔子求售的地方,魯、宋、衛、陳、蔡、都是周的中心地區而不是僻地(到過齊,那是由田氏代齊前夜,齊景公實在不象樣)。戰國的強國,秦、晉——後來的趙、齊、楚,都是邊緣區,中心故國,全被併吞。併吞了中心地區的魏強盛過一時,到最後還有一個信陵君,那也是繼承了自稱為狄的晉的遺業的。孔子不到邊邦去求售,他的“周”要是“東周”,最好是建立在殷的故地,周公後裔的魯,也是目的與手段矛盾的一例。普魯士、奧地利都是日耳曼的邊邦,蘇聯與美國,500年前在世界上不佔地位,新的歷史往往是在新地方開頭的,滿腦子舊秩序的孔子是不懂得這一點的。

6、“父為子隱”一條,與“舉直錯諸枉”誠然是矛盾的,然而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則並不矛盾。歷來的評論家,都把孔老二的“愛有差等”、“能近取比”列為他思想體系的重要前提。既然他的“天下國家”是家庭的推廣,他當然要把家庭中的“團結”列為一切“團結”的前提,所謂“以孝治天下”就是這個意思。這樣,姑不說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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