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1 / 4)

小說:顧準文集 精校本 作者:竹水冷

院圈子裡的事情——杯子裡起不了大風波,大風波唯有在大海里才起得了。引起風波的是通俗的、煽動的、針對當代人的思想感情、為人民所喜聞樂見的政論。

格羅脫是激進派,又是一個資產階級分子,他不是盧梭,他在學院圈子裡寫作。但是他身處滑鐵盧戰後神聖同盟的時代,在歐洲的革命和反革命之間,他所選的倒是一條革命的道路。看一看吧,他抨擊“密特福”是在1926年,那時梅特涅還威風凜凜,復辟後最反動的波旁王朝的君主查理第十還在位,他力主雅典式的民主,反對王政死硬派,總還是值得稱讚的。

所譯的《僭主政治》這一節,看來雖見於1846年出版的《希臘史》,分明是從前期爭論文章中節錄下來的。他論僭主政治在希臘史上居於王政——寡頭政制和民主政制的中介地位,是令人信服的。大概他這種立論方法,已經成為現代希臘史著作中的古典觀點了。塞爾格葉夫的《古希臘史》專置一章,題為“大移民時代的希臘”,並把僭主政治列為這個時期政治生活上的特徵。週一良的《世界通史》,雖然只用了兩頁來對付僭主政治,觀點卻明顯的是格羅脫的。

格羅脫這篇史論,並不是“唯心史觀”的。他分析了公元前7—6世紀希臘諸城邦內部經濟狀況、階級關係的變化,指明王政-寡頭政體的基礎已經垮臺,再也維持不下去,然而希臘人的政治經驗,還不足以使他們立即進入民主政治。這時候,推翻寡頭政體,實行貧富平等——至少是貧富所受壓迫是平等的——唯有僭主政治一途。格羅脫又接著分析,僭主政治本身總不免於愈變愈壞,希臘心靈又不會允許一旦確立了僭主政體(其實就是專制政體)以後,只來僭主王朝的更替,卻把僭主政體永久化下去。就這樣,僭主政體成了王政——寡頭政制和民主政制的中介。這方面的分析,似乎脫離了經濟基礎,有些“唯心”起來了。但是意識形態本身也取決於經濟基礎。既然希臘的地理環境決定了它的“城邦”形式,既然她的諸城邦多數靠商業、航海、手工業為生,還廣泛從事“海外殖民”(這些,格羅脫在別的章節中都著重指出過),格羅脫所描寫的“希臘心靈”,也就不是沒有經濟基礎的了。

我沒有讀過亞里士多德的《政體論》。格羅脫的分析,自認有許多直接來自亞里士多德,這當然是知識分子應有的道德。在這裡,我必得指出,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對專制政體所作的“階級分析”,主旨無疑得自亞里士多德和格羅脫。

從這裡又不妨提出一個問題:馬克思對專制政治所作階級分析,在多大程度上適用於中國歷史和中國現狀?我認為,若不確切瞭解這一分析的希臘歷史、歐洲歷史背景,並把它和中國歷史背景相比較,認為無條件適用於中國,那是徹頭徹尾“非歷史”的,從而也是教條主義的。下面我將這個問題作初步的探討,見本文的末節。

三、希臘政治和希臘哲學上的雅典潮流和斯巴達潮流

我們說西歐民主淵源於希臘民主是對的,但是說希臘政治除民主潮流而外沒有別的潮流就不對了。希臘政治史和希臘政治思想史一樣有兩大潮流洶湧其間:雅典民主的傳統,和斯巴達“民主集體主義,集體英雄主義……”的傳統。雅典民主是從原始王政經過寡頭政體、僭主政體而發展起來的,斯巴達傳統則始終停留在寡頭政體的水平上。

如果說雅典民主引起了世世代代民主主義者的仰慕,那麼,必須承認,斯巴達精神也是後代仰慕的物件。它的尚武精神,它的平等人公社,它的看來是“共產主義”的平等主義的生活方式,都使得她在古典希臘時代的政治生活中起重要的以至支配的作用——她在希波戰爭中是戰勝波斯帝國的重大因素,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打敗了雅典同盟。此外,雖然斯巴達沒有出過一個哲學家,也不知道她出了什麼藝術家,古希臘哲學家中的巨頭柏拉圖,卻是斯巴達政制和斯巴達精神的熱烈的崇拜者——他的《共和國》就是斯巴達體系的理想化。

我對斯巴達體系懷有複雜矛盾的感情。平等主義,鬥爭精神,民主集體主義,我親身經歷過這樣的生活,我深深體會,這是艱難環境下打倒壓迫者的革命運動所不可缺少的。但是,斯巴達本身的歷史表明,藉寡頭政體、嚴酷紀律來長期維持的這種平等主義、尚武精神和集體主義,其結果必然是形式主義和偽善,是堂皇的外觀和腐敗的內容,是金玉其外而敗絮其中;相反,還因為它必定要“砍掉長得過高的穀穗”,必定要使一片田地的穀子長得一般齊——它又精心選種,不斷向上,卻相反要高的向低的看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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