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名動公卿,而為當今一代之詩伯也!月色朦朧,與梅花融成一片,豈不單剩了枝梗?‘老丫叉’三字,下得倔強,唐朝惟杜少陵有此老筆,李太白便不敢下此三字!諸君以為何如?”
眾人都相顧錯愕道:“原來這詩有無窮之妙,若非元繼老解釋出來,我等還領略不到!非此詩不知梅花之妙,非此解不知此詩之妙,李老先生真足壓倒元、白矣!”
那老者道:“李先生之詩,弟本不解;今聽繼禎之言,才知妙處!繼禎,真李先生之知己也!快拿酒來,各敬三杯,方不辜負這等妙詩,這般妙解!”
那姓李的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捋著鬍鬚,笑道:“元繼老以少陵見比,少陵則吾豈敢;然每有得意之句,亦自謂不弱於唐人!只是茫茫天下,誰是知音,如繼老者,有幾人哉?”兩人幹了酒,俱喟然而嘆。素臣好不耐煩,偷看成之,正在囅然微笑。
三杯酒畢,姓李的便道:“拙作不過塞責而已;繼老所吟,方足壓卷!”因揭一首朗誦道:
蕭蕭瑟瑟擁柴關,門對江南第一山。紫竹林中神獨異,白雲堆裡趣何閒?暗香動處情無限,疏影橫時興不慳。片片花飛階石上,林逋月下悄然還。
李姓唸完,拍案道:“絕妙好辭,格律緊嚴,應在吾詩之上!第一句,先為梅花尋一園圃,如貯阿嬌者,必先購一金屋,把梅花之孤標冷格,早已和盤托出。第二句,即逗梅花出身之處,江南之元墓山,梅花數十里,此暗用其事。然後把梅之色聲香味,細細摹寫,梅之色白,較紫竹為異,視白雲更閒;梅之香曰暗香;梅之影曰疏影;四句寫梅花,十分湛足。末二句收到落梅,層次井井,包羅永珍,無一毫遺漏,所以為難。尤妙是用古而不泥於古,比古人更出一頭地;如‘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古人止寫景如繪;今繼老每句只易數字,而景中有情,疏影暗香,平添無限春情,無窮幽興,幾於點鐵成金,真少陵所云:‘老去漸於詩律細’也!繼老以為何如?諸君以為何如?”眾人低首下心,讚歎不已。
繼禎道:“野拙之詩,尋行數墨,怎及李老先生絕跡飛行?”
老者道:“二位一李一杜,各極其妙,也敬三杯。”繼禎飲畢,把眾人之詩,挨次念道:
一丈深河一尺波,河邊波里影婆娑。玉容最似宮中趙,花貌渾如陌上羅。君家九樹猶嫌少,我屋三株已覺多。前歲春寒盆裡看,清明二月霎時過。
李姓道:“思屈而曲,氣暢而流,宮中趙,陌上羅,對句工而押韻穩,非三折臂,九折肱者,不能也!”
繼禎又念道:
仰頭天色已黃昏,走過三條糞土垣。鑽進一棵楊樹裡,推開兩扇竹笆門。美人月下生來俏,高士山中定不村。片片花枝猶自可,團團結出老梅根。
繼禎唸完,說道:“虞先生撇去梅枝,而獨賞梅根,是避熟就生之法,使向來蹊徑為之一空,真時髦也!所嫌糞土糞字,略欠雅些!”
眾中一個少年,怫然不悅道:“晚弟詩雖不通,然糞土糞字,卻非杜撰;《論語》有:‘糞土之牆’,《孟子》有‘百畝之糞’,若說晚弟之詩不雅,則《論語》、《孟子》皆不雅矣!”李姓道:“繼老之言,原是精益求精之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虞兄何必如此?”因在繼禎手中接過詩箋,念道:
南山宮闕對蓬萊,一樹梅花片片開。粉蝶紛紛尋影至,黃蜂陣陣嗅香來。兩條裙褲昨宵剪,幾件衣裳今夜裁。為到他家看梅去,嬌妻稚子醉金盃。
李姓唸到後四句,幾乎要笑將出來!繼禎被姓虞的搶白了幾句,氣憤憤的更不言語。一個麻臉少年,便脹紅了頸根道:“李老先生、元繼老之詩,真是李杜復生;我等之詩,乃糞之渣而屁之殼也!但拙作裙褲、衣裳,與虞兄之土牆、楊樹、竹笆,俱是實事。”
把手指著一位少年道:“前歲吾兄約弟看梅,又承尊嫂盛情,邀拙荊過去;隔晚卻實實叫了幾個裁縫,趕做幾件衣服,來赴席的。虛事易裝,實事難砌。此銜冤之士所謂扼腕而長嘆者也!”
李姓道:“原來如此實事,兄若不說,弟何由而知?好詩,好詩!”復念道:
莫道吾詩獨自愚,周郎當日既生瑜。比他傾國嫌予瘦,並彼村姑笑爾癯。五韻親拈真可惡,逐行寫去日才晡。梅花好看詩難做,做出天然那個俱?
李姓唸完,說道:“周兄所拈之韻,實是險仄。梅花好看詩難做,真千古定評也!”因把末首朗誦出來,其詩曰:
少小之時喜《七陽》,《七陽》到手蟹爬床。未分題目肉癢癢,拿起花箋心皇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