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是信長為了實現野心,將心愛的妹妹嫁給敵人,然後不惜殺掉她們,以證明他意志之堅定。如此想,實在太過淺薄。信長已經多次派使者來,稱不會害了淺井父子的性命。導致家族滅亡的,不是信長,更似是久政自己。
“福壽庵,是非對錯皆由後人來判斷吧。趁鶴若還在,你還是脫去那身戰服,喝杯茶吧。”福壽庵悄然離去了。
一度遠去的吶喊聲,又漸漸逼近。久政再次拿起剪刀,彷彿忘記了鶴若太夫就在身邊,開始仔仔細細修剪菊花。
“老城主!”這時又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井口越前守正義全副武裝跑了過來。
“是正義呀,敵人好像已經逼近。”
“正是。敵人的先頭部隊開始時假裝攻打赤尾苑,但中途突然改變了方向,向山王苑殺來。”
“哦。我知道了。正義,我的一生很有趣。”
“啊?”
“好了,你去和千田采女聯絡,不要讓閒雜人等到此。”
二十七日,羽柴手下的蜂須賀終於成功地攻入赤尾苑和山王苑之間。第二日,天正元年的八月二十八,從拂曉開始,小谷山便變成了慘烈的戰場。以羽柴秀吉先行攻下的京極苑為據點,織田軍兵分兩路攻打長政和久政。城池陷落已是早晚之事。
這一日,山王苑的久政依然未穿上戰服。面對不斷傳來的失利訊息,他只是平靜地說:“辛苦了。”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也不提“投降”二字。
到巳時,身中三箭的千田采女奔了過來。“山王苑快要陷落了。”
久政笑道:“那麼,我們作些準備吧。”他回過頭靜靜望著身邊的森本鶴若太夫和福壽庵。福壽庵已經脫去戰服,身著袈裟。鶴若太夫大概是受昨日久政沉靜之態的影響,臉色雖然鐵青,卻也平靜。
“采女,拜託了。在我們去之前,也請告訴正義。”
采女不解:“請耐心等待。告辭了!”他揮舞著刀離開了。
“福壽庵,能否給我斟上一杯酒。”
“是,請稍候。”
“怎麼樣?今日天氣不錯,我心情也非常好。”福壽庵和鶴若太夫都沒有回答,慢條斯理地準備著酒。酒被倒進久政平日珍藏的那樽精美的杯中,久政開心地連飲了三杯。“來,福壽庵,輪到你了。”
福壽庵看著久政,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已不記得昨夜曾幾次想揮刀砍掉久政的頭顱,以保全淺井家,但那種憤懣終於平息,最終迎來了這一時刻。他也是淺井氏的一員。如果他被長政誤解,認為其因一己私利而謀叛,那就有口難辯。這大概就是末日的業相。福壽庵也是連飲下三杯,然後將酒杯遞給鶴若。“來,讓我給你斟酒。”
福壽庵面帶微笑地看著鶴若喝乾了。“老城主,我這個出家人還是先行一步,為您探路吧。”說完,他撕開衣服,露出胸脯,表情淡然地握刀向下腹刺去。
久政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滿意地點點頭:“鶴若,你來替他了斷吧。不愧是福壽庵,懂得我的心。”
人,可能終歸無法從迷茫與執著中完全解脫。福壽庵的切腹自殺,其實蘊含著對久政的憤懣和對眼前形勢的絕望,但久政並不那麼認為。在鶴若太夫刀下,福壽庵的首級頹然落在地板上。
“好了,福壽庵,我們贏了信長。”看著地板上淋漓的鮮血,久政扭著嘴笑了,“輪到我了。”他住了笑,靜靜閉上眼睛,慢慢扯開衣裳。穿著潔白的裡衣,他態度從容,默默地舉起了武刀。“敵人大概就要闖人大門了。”
他自言自語道,猛地將刀尖向左腹刺去。
“我採幫您……”鶴若道。
“不用!”久政大喝一聲,擰著臉,猛地將刀向右劃去。好像割到了要害,裹在腹部的白布頓時一片血紅,久政臉色如土。“哈哈哈……”他看著鶴若,好像要說點什麼,但終於沒有說。一瞬間,榻榻米浸泡在血泊之中,久政頹然倒地身亡。
鶴若太夫確認久政已死,提著刀站了起來,沿著走廊繞了幾圈。敵人已經逼近,刀劍的碰撞聲和廝殺聲不斷傳進耳朵。他當然已作好和久政一起殉死的準備,但不知是該衝向闖進來的敵人戰死,還是切腹自殺。就在鶴若轉到第三圈時,一個雜兵忽然從背後挺槍攻來。
“呀!”士兵的長槍刺中了鶴若的衣袖。鶴若立刻跳到一邊。
“等等!”面對窮追不捨的雜兵,手提大刀的鶴若又似威嚇,又似乞求,“我已親眼目睹久政大人切腹自殺,會隨他而去,不需你們前來。你若是靠近,別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