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謝恩,宮裡的女官們就歡呼雀躍,奔走相告,翹首等著新將軍到來。
家康一行三月二十一從伏見出發前往二條城;二十五日,到達皇宮,時為巳時二刻。
一大早,一行便朝服束帶,整頓威儀,童僕善阿彌站在前頭,次為騎馬的諸大夫和二十位徒步武士,之後便是家康所乘牛車。車兩邊有騎馬侍從八名,之後,隔著十位騎馬的大夫,乃是乘轎的五名扈從。這五人自然也身著朝服,依次為結城秀康、細川忠興、池田輝政、京板高次、福島正則。秀康雖為家康親子,但亦為秀吉養子,故五人可說都是受豐臣厚恩。從此處亦可看出家康深意。他並非要和大坂對立,而是要以包容之心將大坂納於掌握之中,頗為自然。
到皇宮,家康首先在長橋上歇息片刻,然後在奏事官的帶領下到了御前。此時情形,後人《御湯殿上日記》中有記載曰:“……新田大人(家康)赴御宴,宮中女官、出迎諸臣,均為大人斟酒……”
家康向天子獻上白銀千錠以為謝儀,還奉上錦緞百匹、白銀百錠和名刀一把,以為新年賀禮。不僅如此,就連親王和諸誥命,家康也一一呈送了禮品。
從宮中告退,時已午時四刻。至此,於大心願達成,新田將軍取代了同為源氏的足利將軍。
茶屋又四郎清次見面聖的隊伍出了皇宮,便朝堺港而去,他要去探望納屋蕉庵。
納屋蕉庵年邁體衰,此次臥床,恐難有康復之日,故他請又四郎進京親眼一觀家康的受封儀式。
不僅對於茶屋家,對於堺港百姓,以及博多、平戶和長崎等地的大商家來說,蕉庵都是令他們終身難忘的大恩人,是他們的智囊和軍師。千利休、曾呂利新左衛門、宗及和宗薰等人,都曾得到過他的悉心指點。讓宗薰勸說家康鼓勵商事的是他,最早提出派朱印船出海的也是他。如今,交易的重心已經漸漸從堺港轉移到了長崎,那裡的貿易飛速發展了起來。
文祿元年制定朱印船法令之時,全國僅有九艘朱印船。
京都茶屋、角倉、伏見屋各一艘,堺港伊予屋、長崎末次平藏、荒木宗右衛門、絲屋隨右衛門各一艘,船本彌平次兩艘……
十一年後的今日,朱印船數量已遠非當年可比。這首先緣於家康的保護,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納屋蕉庵老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朱印船若達到三百艘,海內的暴動和騷亂便會減少一半。
為了敕封將軍的詔書早日頒佈,連又四郎的母親也在暗中使力,然而不知何故,蕉庵卻一臉愁容。他並非不贊成又四郎之母的舉動,而是認為,時機尚未完全成熟。又四郎便也開始擔心:家康一向謹慎,若是欣然接受冊封,便意味著天下已經太平;可若是推謝,莫非還有何棘手之事?二月十二頒佈冊封詔書,三月二十五家康才進京謝恩,左右思之,這拖得太久了。
其間,納屋蕉庵已然發病,醫士判定已無康復之望。雖然他謊稱忘了年齡,可粗粗計算,當過了八十。正因如此,茶屋又四郎坐上備好的船隻趕往堺港時,心中焦急萬分。
茶屋特意去探望老人家,可萬一到時,蕉庵已失去了知覺,則未免令人失望。父親這位老朋友若還清醒,在仙逝前定會給他指點迷津。
“快些劃呀!老人家心懷萬里江山,若是在他仙逝前見不著,我將遺恨終生!”又四郎一邊催促,一邊回憶家康面聖隊伍的古雅華貴。船順澱川飛流而下。
又四郎清次到達乳守宮蕉庵隱居之處,已是深夜。路口的柵門已關閉,但下人看清來者乃是茶屋家的人,便又開啟了。到達蕉庵府前,又四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若老人家已仙去了,大門口定會高懸燈籠。雖未收到訃聞,可這一路上會不會生了變化?
“還沒掛起燈籠,甚好!”到了門前,又四郎對隨行的跟班道。跟班忙在門口道:“我們是茶屋家的人,從京城趕來,欲見納屋先生!”
從裡邊傳來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似乎在門房等了許久,聲音有些迫不及待:“二公子,請稍等!”
又四郎一驚,問道:“您怎生知道是我?”
“爺爺說,二公子急匆匆上了船。”
“納屋先生怎會……”
“爺爺笑說,人瀕臨死亡,便會擁有神通;又說,人一旦有了神通,便該死了。爺爺已等候多時了。”
雖然沒看到對方長相,可聲音清脆入耳,又四郎頓覺有些心慌,門一開,他便道:“煩請小姐帶在下去見先生。”
“爺爺今日起來,正看這些天收到的禮呢。”女子笑著在前引路。踏著大粒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