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秀吉公起初遵信長公遺志,並不反感洋教,可後來卻施以嚴厲鎮壓。而那之前,秀吉甚至打算聽從高山右近建議,將洋教定為國教。他之所以突然反感洋教,是因他知悉了一個事實:洋教徒試圖借傳教之名,將日本置於西洋諸國治下,洋人甚至還將天草一帶的大量貧民裝進奴隸船賣到天竺。這一事實讓秀吉怒不可遏,遂大力鎮壓洋教。
然而家康對洋教無甚戒心。他以為,只要海內安定,便足以鎮住那些蠢蠢欲動的惡人。秀吉認為政商不可分,遂對商事進行了遏制,但家康認為,只要天下安定,就應和海外通商,並不因此有任何不安——他有這樣的自負。
板倉勝重甚是清楚家康的心思,他恐是想向茶屋打聽些海外諸事。想到這些,他也留在了家康身邊。
光悅依禮致完賀辭,擔心地看了板倉勝重一眼,道:“小人有事想單獨稟告將軍大人。”遂又改口問:“不知大坂是否已派來了賀使?”
茶屋一聽此言,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自從家康被封為徵夷大將軍,天下尚無其他商家可進出他的房間,與他面談。不管是茶屋四郎次郎,還是本阿彌光悅,只要是在諸大名濟濟一堂的大廳,他們便會主動透過下人傳話,但被帶到房裡,則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們可以和家康閒聊,甚至可以毫不拘束地打趣。
“大坂嘛……”家康語氣不太肯定,看向勝重。
“大坂或許還不知。即便知道,今日匆忙派出使者,也得明天才能到。”勝重明白家康的意思,回道。
“不,他們知道。”光悅轉向勝重。他認為勝重更好說話,因為他近來跟板倉勝重關係也甚為親密,簡直成了其幕僚。
“哦,是伏見城有人去通知了他們?”
“不。應該是大納言夫人派人去報喜,因而……”光悅頓了頓,看看勝重,又看看家康,“若未出亂子,使者想必該到了。小人是這樣想,才問一問。”
“大坂出了亂子?”家康歪了歪身子,道。
“是接到訊息前還是之後出的亂子,二者差別巨矣。”
“究竟是何事?”
“那個曾許配給茶屋的女子,也就是作為千姬小姐侍女而去了大坂的榮局,大人您知得,她現已告假了。”
“阿千的侍女?茶屋的……”家康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看茶屋四郎次郎清次。
清次低頭不語,臉色蒼白。
“此事,是片桐貞隆大人突然對茶屋先生說起,甚是突然。”
“你是說,那女子有不端行為?和阿千有干係?”
“這……並無甚不端,只說她想告假還鄉,問茶屋家能否提出請求……是嗎,茶屋?”
“正是。”
“你倆真是囉嗦!片桐的弟弟為何會說那些話?”
“榮局……像是有了身孕。故她希望茶屋家能為她告假。”光悅說完,拭了一把額頭的汗珠。
“你不像平時的光悅!是那女子回家省親時,清次一時魯莽了?女人怎能自己懷孕?”說罷,家康突然心頭一驚,屏住了呼吸,似想到了什麼。
先悅緩了口氣,低聲道:“大人,絕無此事,此事對於茶屋也甚突然。茶屋亦向片桐貞隆大人辯解過。然而片桐大人卻苦苦哀求茶屋將榮局肚子裡的孩子當成自家孩子,接受下來……”
“哦。”家康呻吟道,“茶屋是怎樣回話的?”
“說先考慮一二日,便打發他回去了。雖說如此,此事非茶屋能平息。茶屋先生思前想後,才來與小人商量。但小人也不敢擅作主張。當然,只要茶屋先生攬下責任,提出告假,此事便能暫時平息。可榮局究竟能否同意這般處理?不管怎麼說,將要出生的乃是已故太閣大人的孫子。若是個女子倒罷了,要是個公子……”
“等等,光悅!澱夫人知此事否?”
“知道。據說澱夫人因此幾近瘋狂,和秀賴大吵了一場。總之,片桐最終說出了事情真相。澱夫人知內府瞞著她做出這等事,大發雷霆。”
“澱夫人也是才知曉?”
“是。”
“阿千還沒有……是啊,還是個孩子啊!”家康長嘆一聲,不快地扭開頭。有一件重要的事,家康故意沒問,那就是,是秀賴強迫,還是榮局主動,根據這個,處置自然不同。但萬一是女方主動,那就夠茶屋清次受了。家康很是清楚,榮局已經深深佔據了清次的心。
家康原想,待千姬懷孕之後,為榮局告假,才答應了清次。可目前這事,已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