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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右衛門悄悄站起身,走到廊前,拿起早晨出發時穿上的新草鞋,輕輕撣掉粘在上面的泥土,然後又若無其事回到坐墊上。返回後,他凝神靜聽,坐著穿上草鞋,然後用衣服下襬把腿腳遮住,盤腿坐下;接著,伸手把一旁的刀輕輕握在手裡,拔刀出鞘,取出懷紙細細擦拭。他臉上頗為平靜,看上去像是閒得無聊,在保養愛刀。此刀乃是直刃的備中刀,由青江初代次吉打造,由同為石舟齋弟子的黑田長政所贈。
擦拭完畢,宗矩舉起刀,時不時側耳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半個時辰靜靜過去。
“出來吧,信十郎。”又右衛門高舉長刀,以完全不同於先前的粗暴聲音,對著隔扇外大喊一聲,“不愧亦為父親的弟子,竟看穿了我的心思。任你如何精心準備,還是有所疏忽。我乃將軍幕賓,豈能痴坐在此處等著受死?”
話音剛落,外間隔扇“譁”地被開啟。不只是信十郎一人,他左右還有兩人手持長槍,另有三個人在廊下,皆持刀怒視。眾人圍著又右衛門,一步一步逼過來。
“還是讓你看穿了我的盛宴啊!”信十郎拎著尖刀,臉色鐵青,“在兵法上你我乃是同門,自幼亦是要好的表兄弟,但世道艱難,我也不想以這樣的盛宴來迎你。”
“嘿,我何嘗不是?在未看出你心向大坂之前,我無意殺你。但是,既看出你有意擾亂天下,我就不得不除掉你了。放你逃去,便是強過真田的角色。信十郎,這亦是習兵法之人的難處。得罪了。”
又右衛門再次揮舞了一下擦拭過的愛刀,緩緩舉起。
但奧原信十郎紋絲不動。
“又右衛門。”
“怎的,膽怯了,信十郎?”
“非也。你難道不肯放棄取我性命的念頭嗎?”
“這麼說,我若放你一馬,你便肯放過我?”
“哈哈。”信十郎微微笑道,“在兵法上,你無疑勝我幾分。否則,師父也不會把你舉薦給大御所。”
“哈哈,你以為只是兵法上的緣故?不只如此,是這裡的問題。”又右衛門騰出一隻手,指指自己的胸膛,道,“怎的,膽怯了?若不拿出鬥志來,刀便不是刀。”
信十郎臉色蒼白,表情僵硬,搖了搖頭,“我不會主動出手。既然是心的問題,我就更不能出手了。石舟齋之劍的極致,乃是不殺。”
“哦?”
“若主動出擊,豈不成了不明道義的亂世殺人之刀?犯了這一戒條,就算到了那個世間,我也定被師父逐出門牆。且放馬過來。”
“哦。”又右衛門吐了一口氣,“你很聰明啊,信十郎!”
“不錯,我只能採取守勢,雖然還未達到‘無刀’的境界,但估計還能接住幾招,這點功夫我還是有的。”
“哈哈!”又右衛門又一次大聲笑道,“我已向你挑明瞭大事,你卻二話不說就斷然拒絕,我才迫不得已取你性命。哼,你們六人圍住了我,卻又不願主動殺過來,究竟是何居心?”
“這全出於師父的訓誡。況且,你起殺心於先,我自救於後……”
就在這一瞬,又右衛門撥開右側年輕人的槍頭,猛地躍至庭前。
“勿追!”信十郎大喝一聲。
又右衛門背對芍藥花,刀指著信十郎,“信十郎,你這蠢貨,居然搬出先父來鈍化我的鬥志!”
“此言差矣,蟲蟻尚且貪生,信十郎不過求得一命……”
“住嘴!你明白我的弱點,哼!還說什麼不殺乃是先父境界……好,今日且放過你。你這樣的把戲能騙得了世人?告辭!”
“休要追!”信十郎再次攔住了眾人,“如風一般來的客人,就讓他再如風一樣去吧。”
從奧原的宅邸逃出之後,柳生又右衛門宗矩取道上野官道。就這樣步行著去,還是從何處尋得馬匹?總之,他不欲再返回了。往前走了一段,宗矩爬上一個高坡,這才回過頭來。山間小路曲曲折折,掩映在層層綠葉之中,奧原的村落已看不分明瞭。
“唉,信十郎……”又右衛門忽唸叨了一句,不知為何,平時鮮有恐懼的他,竟也小心翼翼地環視一眼四周。已沒有閒暇去取斗笠了。烈日射在頭頂,一隻蠅虻總在鬢邊嗡嗡地糾纏不休。又右衛門心不在焉將其驅走,他眼裡竟忽然落下一滴淚來。
信十郎已經明確地說了,他會為師父的榮譽而死,又右衛門則將其理解為“答應進城”。
信十郎有他自己的難處,他根本無法公開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