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聲音。
“喂?”聽起來像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字,符小玉卻輕易地,不能自主地從中勾勒出一整個耿森平。
“耿森平?”他還沒醒透,但是人已經驚了大半,“你打來做什麼?”
“哦?”耿森平故意裝出驚訝的語氣,“這裡不是田中小二郎先生的公館麼?”
“是的,沒錯,但是田中先生現在不在家。”符小玉即刻恢復了冷靜,淡淡答道,“你可以到晚上再打,或者直接打去日領事館。”
而後兩邊都是沉默,符小玉本想啪嗒一聲扣了電話了事,然而心中滋生的無限好奇又讓他生怕耿森平說了些什麼卻被自己錯過。
只是兩人都沒有繼續講話。
耿森平是在等符小玉的啪嗒一聲,然而那啪嗒一聲卻遲遲沒有來,他在意外的同時,才終於緩緩開了口。
“我現在是警長了。”耿森平頓了頓,“你要不要考慮跟著我?”
他知道符小玉是個攀附權貴喜愛勢力的人,也知道他表裡不一沒臉沒皮,可是他還是願意再爭取一次,並不是為了出曾經他沒跟自己的惡氣,只是願意。
符小玉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直接,頓時心亂如麻,慌慌張張地回了句:“你讓我想想。”
然後終於啪嗒一聲扣了電話。
電話雖然扣死了,念想卻沒斷,耿森平知道這次符小玉的話沒說死,便是有希望了,因此喜不自勝。他每次得了好訊息,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說給他聽,只是他願說那人卻不願聽,所以也從沒有說過。
耿森平原是心有不忿的,那田中小二郎是個什麼玩意兒,在殺中國人的戰場上斷了條腿,就躲到領事館裡了,符小玉跟著他能好過麼?雖然自己並不是什麼大人物,可是儀表堂堂,也獻出了一顆真心,他也真捨得把自己踩在腳下。
無聲地嘆口氣,耿森平自怨自艾了一會兒,伸手掏出腰間的毛瑟短槍,狠狠地擦拭了一番。
耿森平說完後痛快了,符小玉卻仍舊心亂如麻,睡意全無。他仍舊呆坐在沙發上,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盛了一團漿糊,不夠用,於是恨恨地伸手一敲,直埋怨自己遇人不淑。
他也知道耿森平對自己的一顆真心,無奈曾經眼瞎了,喜歡上那個狗屁總長,丟下一切離開了戲園子。他以為得到了權勢又得到了真心,還在沾沾自喜,沒想到不多久總長便為了討好日本人,把自己送給了只有一條腿的票友田中小二郎。
真可謂失去了一切。
戲園子是他發跡的地方,是他的根,若是他那時沒有走,如今定是最紅的角,小蝴蝶算什麼,算個屁!他符小玉要是想找人捧,還難麼?
然而他現在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連報紙都不敢去看,因為報紙上沒有小蝴蝶就一定會有日偽政府,沒有日偽政府就一定會有小蝴蝶。
而他曾經發自內心願意跟的那個總長如今卻是風光無限,在上海,只要是日本人勢力所到之處都有他說話的地方,即便有罵聲也被狠狠地壓制住了,符小玉自認仍然喜歡著他,他是那樣喜歡有錢有勢又叫人難以抓到真心的男人,然而他又是那樣應該恨他,恨他毫不猶豫地就出賣了自己。
雖然符小玉曾在心裡掂量過,若是要自己在錢與人之間做選擇,他也一定不會選擇一個小戲子,可若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那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終究是意難平。
第25章 貳拾伍 警署
世上有情人眾多,意難平的又豈止一二。
叫他帶走那條圍巾後,薛文錫又呆了一會兒,似乎是真的釋懷了許多。
那條圍巾是靳椋秋送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靳椋秋給過他很多,包括他的身體,然而薛文錫知道那些大大小小的關切恩惠,其實全都是不走心的。只有那條圍巾,讓薛文錫唯一一次真的有了被愛的錯覺。
靳椋秋一個男人,雖說常做女人扮相,也溫雅了一些,可卸妝以後,面貌仍是帶些稜角的,並沒有女裡女氣。薛文錫打死也沒有想到他在有生之年竟會親手為自己織一條圍巾。
他曾無數次在心裡想象著靳椋秋低頭織圍巾的樣子,每一次都彷彿能感受到時間停止般的靜謐安寧,耳邊也只有針線交織的輕聲迴響。
每當想到這裡,他就會以為,靳椋秋真的曾為自己動搖了。
卻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
過不了多久,那條圍巾就應該躺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與無數骯髒的垃圾混在一起,或是被一個毫不相關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