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脫掉帽子,朝王后行禮,腰一直彎得碰到了馬的脖子,他就這樣光著頭,等候王后陛下開恩看他一眼。
但是瑪格麗特卻高傲地扭過頭去。
拉莫爾毫無疑間看出王后的臉上流露出高傲的表情,他的臉色從蒼白變成了鐵青。另外,他為了避免從馬上摔下來,不得不抓住馬鬃。
“啊!啊!”昂利埃特對王后說,“你瞧,你有多麼殘酷!他快要昏過去了!……”
“好!”王后說,露出了叫人受不了的笑容,“我們就缺這個啦……,你有嗅鹽嗎?”
德·內韋爾夫人猜錯了。
搖搖晃晃的拉莫爾恢復了體力,穩若泰山地騎在馬上,回到德·阿朗松公爵後面的行列裡。
這時候人們繼續往前走,遠遠地看見了昂格朗·德·馬里尼①搭起來而且他自己用上了的絞架的陰慘慘的影子。這座絞架上一下子吊著這麼多人,還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執達吏和衛兵走在前面,把場子圍了一個大圈子。他們一到,棲在絞架上的烏鴉都失望地呱呱叫著飛了起來。
矗立在蒙福孔的絞架,平時在它那些柱子後面總有一個給狗和盜賊藏身的地方,狗是被經常有的食物吸引來的。達觀的盜賊是來思考人生在世的可悲變化。
這天,蒙幅孔至少表面上沒有狗,也沒有盜賊。執達吏和衛兵在趕走烏鴉的同時也把狗趕走了,而盜賊則已經混進了人群,要在人群中大顯身手,試一試幹他們這一行的好運氣。
隊伍往前走,國王和卡特琳首先到達,接著是德·安茹公爵、德·阿朗松公爵、納瓦拉國王、德·吉茲先生和他們的手下的紳士們;接著是瑪格麗特夫人、德·內韋爾公爵夫人和被人叫做太后的飛騎隊②中的所有那些婦女;再接著是年輕侍從、武士、僕人們和老百姓,總共有一萬人。
在主絞架上吊著一大塊不成形體的東西,一具黑色的屍體,沾滿了凝固的血和爛泥。爛泥因為蒙上一層又一層新落上去的塵土變成了白顏色。屍體上沒有頭,因此腳朝上吊著。下層民眾總是富有刨造才能的,他們用一團乾草代替人頭,在上面加了一個假面具,也不知是哪一個愛開玩笑的人知道海軍元帥生前的習慣,在這個假面具的嘴裡插了一根牙籤。
這真是個既悽慘又奇怪的場面:所有這些文雅的王公,所有這些美麗的貴婦,就象戈雅③畫的宗教儀式行列一樣,在這些發黑的屍體和這些伸著枯瘦長臂的絞架中間穿行著。參觀者越是興高采烈,吵吵鬧鬧,他們的高興越是跟這些屍體的陰鬱的沉默和冷漠的毫無知覺形成強烈的對比。這些嘲笑的物件甚至使嘲笑它們的人都害怕得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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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昂格朗·德·馬里尼(1260…1315):法國政治家,財政總監,被控行巫術及叛國,被吊死在蒙福孔的絞架,傳說該絞架正是他派人建造的。
②飛騎隊:卡特琳太后對她的女官們的稱呼。
③戈雅(1746…1828):西班牙畫家。早年作過宗教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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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十分勉強地忍受著這個可怕的場面。在那群歸順的胡格諾教徒中間,一眼就能從臉色的蒼白上認出亨利,不管他多麼善於控制自己,不管老天賦予他的城府有多麼深,他還是支援不住了。他找了一個藉口,說這些人體殘骸散發出一種腐臭氣味。他走到和卡特琳並排立在海軍元帥的屍體前面的查理九世跟前,說:
“陛下,您不覺得在這兒待長了,這具可憐的屍體有一股臭味嗎?”
“您這麼認為嗎,亨利奧!”查理九世說,眼睛裡閃著兇殘的興高采烈的光芒。
“是的,陛下。”
“噢!我不同意您的意見……死了的敵人的身體總是香的。”
“說真的,陛下,”塔瓦納說,“既然您知道我們要來對海軍元帥做一次小小的拜訪,就應該也把您的詩歌老師皮埃爾·龍沙請來。他當場會給老加斯帕爾作一篇墓誌銘。”
“用不著他來作,”查理九世說,“我們自己也會作……譬如,聽好,先生們,”查理九世想了一會兒,說:
“此處長眠——不過這個詞兒
對他太高雅,用得不當,——
此處吊著海軍元帥,因為沒有頭,
所以兩腳朝上。”
“好!好!”天主教紳士們齊聲嚷道,歸順的胡格諾教徒皺緊眉頭,一聲不響。
亨利正跟瑪格麗特和德·內韋爾夫人談話,裝作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