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了場,家下公子想為行首贖身,不知樓裡要價幾何,有沒有餘地商量。秦樓的鴇母很有些納罕,“你是誰家的人?可是岱王府派來的?”
小廝一晃腦袋,“不是王府,是侯府。我是滎陽侯公子跟前辦事的,我們公子是行首的老熟人,不忍行首飄零在煙花柳巷,欲為行首贖身,還請媽媽行個方便,報上身價,我們好回去籌措。”
當時在場的人很不少,還有白日狎妓的主顧,大家聽了,頓時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誰不知道嚴行首和岱王公子的關係,如今來了個滎陽侯公子要為其贖身,這分明是在公然挑釁。陳盎的花名早就傳遍了上京歡場,人人知道他有個大度的夫人,如今看上了嚴行首,願意花錢撬牆角,也不是什麼說不通的事。
至於秦樓的鴇母呢,忌諱岱王公子之外,也要考慮一下進項。岱王公子和家裡鬧了三個月,還是不能把人接回去,如今有別家垂青了,一則好催促岱王公子,二則也好坐地起價,談出個漂亮的價格來。
“要不……閣子裡說話?”鴇母滿臉堆笑,把人請進了雅間。縱是談不妥嚴行首,不是還有錢行首、胡二孃呢嗎。
不過旁觀的人怎麼宣揚就不得而知了,總之訊息很快傳進了岱王公子的耳朵裡,男人吃醋非同小可,大掌一拍,桌上茶盞跳起來老高,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陳盎那廝,找死!”
報信的人添油加醋,“價錢都談得差不多了,老鴇子要多少給多少,說不夠就賣房賣地,反正這回勢在必得。公子還記得先前一丈白姜舍娘嗎,不也是搶了楊七郎碗裡的食,買回家去的。”
岱王公子錯牙冷笑,“我可不是那個不中用的楊七郎,想搶我的人,他怕是不知道死字兒怎麼寫。”
於是隔了兩晚,陳盎從蠻王園子出來,就被一夥來歷不明的人拖到犄角旮旯,打了個稀爛。
當時赫連頌正設宴酬謝平日深交的幾位同僚,因成親那日賓客太多,家裡酒樓兩處跑,難免慢待了貴客,所以今日補上一杯酒,算周全了禮數。
宴罷出門送別貴客,乘車回家,轉過一個巷子,就聽見有捶打皮肉的悶響傳來,細聽討饒□□之聲好像有些耳熟,便讓人停住車,過去檢視檢視。
圍毆的人正打得起勁,也不在意旁邊有沒有人圍觀。派出去的長隨從腿縫裡看了半晌,看清了捱打的那張臉,雖然烏眉灶眼的,但還是分辨出來了,回來向上稟報:“郎主快瞧瞧去吧,是滎陽侯公子。”
結果車上的人不為所動,反而放下簾子吩咐:“去梁宅園子。聽說新出的乳餅和活糖沙餡春繭好吃,帶兩盒回去,讓王妃嚐嚐。”
馬車慢吞吞走開了,小巷深處拳腳相加,小巷外燈火通明,好個上京的繁華夜市。
幾乎被打得失去知覺的陳盎使出蠻力,最後一次頂開了圍攻他的人,他知道,這回要是再走不脫,今晚可能沒命活著了。
驚恐、絕望、慌不擇路……他從來沒有那麼急切地想回家,從來沒有這樣憎恨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以前因他侯公子的身份,到哪裡都受人抬舉,到哪裡都有人上趕著巴結,他如魚得水,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如今這是怎麼了,難道這些人不知道他的來歷嗎?顯然不是的,他們就是認準了他,開打前甚至還核對過身份,在他志得意滿承認自己就是滎陽侯公子的時候,招來了雨點一樣的拳頭。
他的小廝已經被打翻在一旁,指望不上了,他扶著坊牆連連後退,眼睛腫得只能勉強睜開一道縫,嘴裡不知哪來那麼多的血,又鹹又腥,直往外湧。
每挪動一步,都費盡了他全部的力氣,然而那些人好整以暇跟著他,像貓戲老鼠,臉上帶著得趣的笑,彷彿在打賭他究竟還能走幾步。
“嘖嘖!”有人調笑,“這廝一輩子不算虧,玩了這麼多女人,少說得有十吧,也儘夠了。”
“好賴全在那孽根上,照我說騸了一了百了,大家安生。”也有人說不成,“他和嗣王是連襟,萬一查到咱們頭上,事就大了。”
還有人哈哈大笑,“沒了根,哪裡算得連襟,嗣王什麼人物,和他論親戚?”
陳盎嚇得魂飛魄散,單是聽他們議論,兩股就隱隱生涼了。
可惜他走不快,就像小時候戲弄抓進罐子裡的螞蟻,用盡力氣,也還是在這些人的手掌心裡。
終於有人不耐煩了,“趕緊處置了,去喝兩杯。”
然後就聽見棍棒破空的聲響,“呼”地一聲,砸在了他的後脖頸上。
一陣劇痛——很短暫的一陣痛,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