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了頭。
就在這一瞬間,阿狼的雙眼正好盯住在那人的雙眼上。
他們就這樣漠然注視著。
他的面色不變,阿狼也不變。
阿狼又看到了那一雙淡綠色的眼睛,就似這濃霧中閃現的兩點綠光,充滿了詭異地迷人。
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時辰,他們的衣衫也已被霧的寒氣溼透,昏黃的光線也開始要消失。
阿狼已開始感覺支援不住,如果繼續下去,他知道確不是辦法。他的額前已開始滲出汗珠。
幸好那人已先開口道:“阿狼。”詭異的聲音,就似生人在呼喚死者的魂靈。
阿狼接道:“佐佐木。”
佐佐木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很好”
阿狼道:“不好。”
佐佐木頓了頓,道:“的確不好。”
阿狼道:“真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
佐佐木道:“的確太不幸。”
“不幸?”
佐佐木道:“今天很可能就是你的死期。”
阿狼卻反而笑了笑,“不會的,我的運氣向來很好,”他接著道,“不然我早已死了幾次了。”
佐佐木也極冷酷地一笑,冷冷道:“那隻因為你本是被人牽在繩子上,想讓你什麼時候死都無所謂。”
阿狼並不是很能聽懂這句話,他道:“又有哪個人不是被一根繩子牽著呢?”
聽了這句話,佐佐木似乎反給怔住了。
他是死士,死士本就是為別人活著的,別人讓他要一個人三更死,他便不能留那個人到五更,甚至別人要他立刻死,他也不能有半分推辭。
但從某種意義上說,殺手和死士豈非有很多相似之處?
他們永遠不會懂得珍惜他人生命,但他們也不能預測自己會在何時身葬何處。
佐佐木突然問了一句話,“你知道殺手和死士的區別嗎?”他接著道,“殺手和死士本就是同一類人。”
這並不能算是回答,甚至前後還存在有矛盾。
阿狼感到這個問題似乎已有人問過他,但他卻一時想不起來。
佐佐木又道:“但死士卻比殺手要痴得多。”
“痴?”阿狼不禁道。
佐佐木道:“真正武學的精要就體現在這一個‘痴’字上。忘我,忘物,物我兩忘。這就是痴。”
他道:“真正的死士就具有這種‘痴’,他們的目的往往是出自人類原始的本性,所以可怕得多。而殺手則不同,殺手有目的,他們的目的通常就是為了生存。”
阿狼只盯住他那雙貓一樣淡綠色的眼睛,不懂他為什麼要說出這些話,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就好像他眼前這個人都懶得讓他動一動腦筋。
或許,他已不把他當作一個人。
死人不是人。
只聽佐佐木道:“所以你一定會死在我的這把劍下。”
他告訴阿狼這麼多,原來只是讓阿狼明白“他已經死定了”。
但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阿狼顯得有些激動,臉也因憤怒而發白,因為他突然明白:他竟一直在被人玩弄著。
他大聲道:“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佐佐木看著他生氣的樣子,只冷冷道:“你當然知道死士是沒有自己行動的能力的。”
阿狼道:“那你是被人支使的?”
佐佐木沒有回答。
沉默即是回答,沉默也即是肯定。
阿狼又大聲道:“你殺我也是別人支使的?”
“是。”
佐佐木沒有表情,冷冷的眼光只盯住阿狼,就像一隻貓在盯著一隻斷腿的老鼠做痛苦的掙扎。
阿狼也盯住他。他沒有話了,他反而靜了下來。
是痛苦?是掙扎?是求死?
只聽佐佐木道:“拔劍吧。”
阿狼沒有拔劍,他的身子甚至連動都未動一下,卻聽他道:“劍已出。”
他的目光又變得以前那麼犀利,他的身子立刻恢復了以前的強健矯捷。
佐佐木反而怔住了,“我並沒有看到。”
阿狼道:“劍就在我的心中,我的劍已出,你拔劍吧。”
他隨隨便便地一站,但佐佐木知道他這隨隨便便的一站卻是完全無懈可擊,根本找不出一點破綻。
看似處處充滿了破綻,但破綻太多,反而變得沒有破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