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這回只牽著穆便出了門。
沒有再去青竹小築與茶樓,只是在山裡轉轉。
他在山中騎行了半日,才覺雙手有些冰涼了,正準備回去,又想起什麼故事來。
子衿忙下馬轉了會,尋了幾片紅葉,揣在懷中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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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幾日間有劉姓族人前來,子衿一一見了,談的無非預賀高中之類。送走客人時子衿臉色愈來愈難看,又終歸平靜。
吳鉤終於來信,講的卻是江南的事。
江南的花已經落盡了,藤架上只剩一些枯藤;那副象棋過了一個雨季,已經長了黴;家裡的木傢俱又重新做了……
瑣碎平常。
子衿細細研究著吳鉤的字跡,又細心收在隨身的囊中。
他又回了封信,翻來覆去,寫了撕撕了寫,忽然想起前幾日撿來的紅葉,便拿了一片。最後,卻只寫了兩句: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吳鉤必然看的懂自己所有的心意。
想了想,又附了張紙條:收信即回,萬毋遲延。
子衿將紅箋裝進信封,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金弦拿了信,按了按信封,想了一會,還是跑到嶽霖房中。
嶽霖接過來看看,自言自語道:“燒了罷。”
“可是,先生……”
“京郊的葉子又紅了?呵呵,這孩子還真是有心。金弦,你先去吧。”
金弦咬咬唇,道:“先生還是叫小的勿離罷!這名字,小的聽不慣。”
“他取了,你便叫著又何妨?”
金弦心有不甘,卻仍是應聲退下。
嶽霖摸著信封隱隱透出的枯乾的紅葉脈絡,搖了搖頭。
他將信封塞入爐中,看著它燒成灰燼。
“這樣的信……還是不寫為好。”
吳家那嬌貴的小姐已有意於他,吳鉤的事……
嶽霖在床頭坐下,抽出錦帶中的扇子。
天下只有一把,用沉木製成的摺扇。
他想起那人將扇子送到眼前的樣子。
不得不如此。
不得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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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用手指沾著茶水排布幾月裡新瞭解到的情形。
京中,皇權並不穩固。
今上親政後,幾項改革雖是讓兵馬強壯,國力日盛,漸漸有了中興之局,卻觸犯了京中望族的利益。京中幾處大姓都是高
29、紅葉 。。。
官顯貴,幾姓雖互有糾葛,卻隱隱擰成一股強力,與皇權相抗。雖散漫如沙,對皇權而言卻是尾大不掉,成了心病。這些家族,大多主和。
另一方面,軍方的勢力也因今上的改革而漸漸強大,武將地位雖仍低微,卻已讓文官行事有所忌憚。今上雖希望用軍權來制衡文官之力,卻只能掌控禁軍,禁軍與地方軍隊之間矛盾日重。
禁軍多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弟,主戰;地方軍隊主和,卻是先“戰”而後“和。”
吳姓家族隨著吳恪與其他一些族人的顯赫而聲名日盛,既有文官也有武將,加之吳鉤與一些子弟的戰功,今上常稱讚其忠勇明智。
李淼原是望族李姓的嫡傳,三十年前他的父親是守衛邊關戰功赫赫的大將李黎。他死後,李姓家族被今上遣回家鄉,漸漸瓦解消失。
而京中似乎同時多出了一股勢力,遊走於幾派之間。
茶漬漸漸消失,子衿按著隱隱作痛的頭。
嶽霖在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
為什麼他帶自己拜會的多為主和派?
沉思多時,他站起身,甩掉手上殘餘的水跡。
掌心的紋路已經長得愈發深而長,手上的繭已從指端延伸到掌內。
這要教算命先生來看,必是個長壽的富貴相。
他笑著,看向銅鏡。
他已經十七了。
他記得上次認真地望向銅鏡時,不過十五。
那時,吳鉤總喜歡說,子衿還是個孩子呢。
如今,離開吳鉤已近一載了。
我已不是稚童,亦不是懵懂少年,無知輕狂。
我已不是那個欲一人踏金鰲翔九空的人。
此後前路多艱,我不信三格,只為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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