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2 / 4)

日,寒盡不知年”,不是一直到現在還有許多人嚮往這境界麼?但鐘錶卻偏要擠進來。據一位哲學家說,我們中國的思想是有“完整性”的,用我的話說,就是混沌一團。可惜自從鐘錶擠進來以後,這“完整性”有點難於保持了。這真是大可哀的事情。

另外一件大可哀的事情就是抽水馬桶的輸入。以前我在北平讀書的時候,常聽到剛回國的留學生們的偉論,讀到他們的文章。既然鍍過金了,再看到我們這古老的國家,就難免有許多感慨。但第一件讓他們不滿意的卻是在中國有很多地方沒有抽水馬桶。這當然有很充足的理由。誰不知道坐抽水馬桶的乾淨方便呢?但也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用過後一定要拉一拉鍊子,或按一按鈕子,讓水流下來,把馬桶沖洗乾淨,不要讓後來的人掩鼻而過之。這件事看來雖簡單,但卻複雜。連認為中國沒有抽水馬桶就是野蠻的象徵的留學生們,當他們還沒回國的時候,就常常因為用過馬桶後不放水沖洗因而被外國房東趕出來。他們回國後怎麼樣呢?這我有點說不上來。反正在我們中國,只要有抽水馬桶的地方——我先宣告,這種地方恐怕只有上等人才能住——就難免有上面說的那種現象。從前一位廁所詩人有兩句名句:“板斜尿流急,坑深糞落遲。”這多麼有詩意?拉鍊子,按鈕子,抽水,真未免有點太“散文的”了。雖然有點氣味,但“入鮑魚之肆”,久了也就嗅不到了。我想恐怕只有這樣有詩意的地方才是我們中國人安身立命之處。

同抽水馬桶可以相提並論的是有自來水的白瓷洗臉盆。這也是從西方來的玩意兒。臉盆當然我們從很早就有,雖然不是像西洋一樣裝在牆上,上面有冷熱水龍頭的。顧名思義,臉盆當然是用來洗臉的。但據我所知道,正像中國的許多官吏,它也有兼差。普通是用來盛什麼東西,也可以用來洗菜和麵。有的人早晨用它來洗臉,晚上再用來洗腳。這我總覺得有點不雅,大概可以算是很下乘的了。不過比這更下乘的還有。我在中學的時候有一位住同屋的同學,他的臉盆,早晨用來洗臉,晚上洗腳,夜裡小便。每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先到廁所把小便倒掉,稍稍用水一洗,立刻就再倒上水洗臉。一天早晨他起得比較晚一點,工友進來送臉水,看到臉盆裡面有黃色的液體,以為不過是茶水什麼的,就把熱水倒在裡面。這位同學起來一看,心裡當然比誰都明白,但又懶得再喊工友。於是拿過毛巾肥皂來,就用手往臉上捧水。臉上的汗毛一根都不動。我一直到現在還佩服這位英雄。

西洋來的有自來水的白瓷洗臉盆到了中國以後是不是得到同樣的命運,我沒有看見,不能亂說。但它們的命運卻也不太好。我們中國同胞強迫它們兼差。兼了多少差,我沒有統計,也不能亂說。有一種差使卻很普遍,到處可以發見。我去年夏天在南京一個國立什麼館住的時候,最初因為人還不多,大體還過得去。後來人漸漸多了,每天早晨到盥洗室去洗臉的時候,總髮見白洋瓷盆裡面滿是水果皮,花生皮,喝過的茶葉;開了自來水,不用膠皮塞,水也不會流下去。下面裝的洩水的管子等於虛設。到了北平也發見同樣的現象。我們宿舍裡盥洗室裡的白洋瓷盆也永遠不往下漏水,裡面仍然是水果皮,花生皮,喝過的茶葉。貼了佈告,仍然沒用。看來恐怕還是我們的國粹老瓦盆好,可以隨處挪動。即便裡面丟上水果皮什麼的,只須拿出來一倒,立刻就又幹淨了。這不比裝在牆上有冷熱水龍頭的永遠不能挪動的白洋瓷盆好得多麼?

我開頭說到,我不懂什麼是西化問題,只能舉幾個實際的例子。現在例子舉出來了,但這與西化問題究竟有沒有關係呢?我想不出來。想來想去,自己也有點糊塗起來了。在糊塗之餘,我忽然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有人告訴了我下面的故事:

有一位外國教授,因為看到人們天天吃豬肉,但豬的本身和它住的地方卻實在有點不乾淨,這樣的肉吃到肚子裡當然不會好的。於是就替豬們建築了一座屋子,四壁潔白,光線充足,空氣流通,地上還鋪了洋灰。洗澡吃東西都有一定的地方,器具也都漂亮潔淨。把豬們引進去以後,滿以為大功告成,心裡異常高興。但過了不久,豬卻接二連三地死起來。他以為豬本身有了病,於是把這群死豬拖出來,把屋子消過毒,又引進一群新的去。但過了不久,豬又接二連三地死起來。現在這位教授只好去找獸醫了。檢查的結果是因為過於興奮不安,心臟擴大而死。原來豬們看了這樣潔白的牆,這樣乾淨的地,這樣充足的光線,心裡怕起來,日夜坐臥不寧,終於死掉。

故事到這裡為止。但這故事離題卻有點太遠了。難道這也會同西化問題有什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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