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接二連三地辦完幾件實在事後,聲望日隆、帝位愈穩,此時的他應該是愜意的,但事實情況也並非如此。人只要活著,就有很多不順心的事縈繞於心,斬不斷理還亂,無論是帝王還是小民百姓都是如此。不過按照客觀規律來講,地位越高,煩心事就越多,劉邦亦然。實際上,我們在上一節已經提到了劉邦現在面臨的這個煩心事,只不過為了不影響故事情節的發展而沒對其進行敘述,現在該騰出時間來講一講了。
由於劉邦出身草莽,為人粗狂,討厭繁文縟節。稱帝后,第一時間廢除了秦朝的儀式法度,一切從簡。儀法這東西,如果太麻煩的確讓人很討厭,但如果真沒有的話,更會讓人受不了。
劉邦的“一切從簡”就讓他親身感受了一次什麼叫“受不了”。在分封天下時,引來諸將爭功,這幫大爺們在朝堂上大呼小叫、哭爹罵娘,甚至還有人拔出劍來隨意敲打,有時候連劉邦都約束不了。要說這群大爺們的行為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些人都是戰場上的魔王,在死人堆裡養成的很不好(或者說很好)的生活習慣一時半刻還真改不過來,劉邦在內心深處是理解的。但理解不代表就能接受,現在的劉邦都有些受不了他們了,連他自己都沒弄明白過去的那些日子裡,自己怎麼就和這幫沒素質的傢伙混在了一起,想想都讓人頭疼。
人都是這樣,隨著身份的變換,過往習以為常的事情,會漸漸有些不適應。在以往的日子裡,這群大爺開懷罵娘好像也沒覺得不合適,可自從稱帝的那一刻起,他突然有些不太舒服,可具體不舒服在哪連劉邦自己也說不清楚。
劉邦說不清楚,可有人替他說清楚了,替他說清楚的這個人叫叔孫通。
叔孫通是個讀書人。讀書人總的來說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讀書以求明理,一旦豁然貫通,必將擇善固執,不惜犧牲性命以堅持;另一種是讀書以求聞達,這種人把讀書當成一種手段,但求聞達,一切均可變通。第一種人我們稱之為聖之清者。至於第二種,那就舉世滔滔,不可勝舉。叔孫通就是第二種的佼佼者,察言觀色、溜鬚拍馬、油滑世故等等這些貶義詞用到他身上,怎麼看怎麼貼切。
叔孫通是山東薛縣人,才華橫溢,寫的一手好文章,並且熟悉文獻經典,在秦時就以這點本事被徵召,做了個候補博士。在觀念裡能當個博士應該是實誠人,但這個叔同志和“實誠”有仇,他的行為剛好站在“實誠”的對立面。
陳勝吳廣起義後,秦二世招博士、儒生問真相,諸博士答以民變,建議朝廷出兵鎮壓。胡亥一聽很生氣,把說發生民變的人全部抓起來關進了監獄。叔孫通一見這種架勢,心裡有底了:“諸生說的不對,現在天下一家,明主在上,法令備下,官吏奉職,哪有民變?鬧事的都是些鼠竊狗盜之徒,郡縣守尉均已將捕殺,不足為慮。”
胡亥一聽非常高興,不過他不滿足叔同志一個人說好聽話,耐著性子接著問其他人,有的人說民變造反,也有人說匪盜滋事。一個一個說完後,胡亥下了道命令:說民變造反的全部收監,說匪盜滋事的全部放回。臨了胡亥還不忘表彰一番叔同志,既賜衣服又賞錢,並且正式任命為博士。
叔博士回家後,一些沒有應招答題的儒生跑了過來,他們不是來祝賀叔博士成功逃命,而是責備他為什麼要說奉承話,譴責他為什麼不去吃免費牢飯。叔孫通一邊擦汗一邊說:“你們是不知道,我可差點沒能逃出虎口”。“伴君如伴虎”這個詞可能就是由此而來的吧。
儒生們一走,叔博士捲起褲腿就跑,一直向東投奔了項梁。項梁戰死,叔孫通跟隨楚懷王。楚懷王被害,叔孫通投靠項羽。後來劉邦攻佔彭城,叔博士又及時歸降。彭城大戰後劉邦向西潰退,叔孫通也跟著跑了出來。
這幾年,叔孫通頻繁跳槽,但無論跟著哪個老大,他都能混的有聲有色、遊刃有餘。劉邦不喜歡儒生,叔孫通就短衣短褂、酒徒打扮;劉邦熱衷打仗,叔孫通就刻意結交匪盜猛男,多方推薦,會不會寫字不重要,只要能打架就行。總的來說,跟劉邦的這幾年,叔孫通表現的還是比較搶眼的。
在諸將爭功的場面上,叔孫通一直暗暗地觀察著劉邦的神色。在劉邦皺起眉頭上,他找到了又一個表現的機會,心中一陣暗喜。但他很清楚,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在劉邦面前辦事,需要深思熟慮,更要拿準時機。
機會終於來了。一日,劉邦看著殿柱上的劍痕,自發感慨,“諸將如此爭功,怎麼得了。”
身後的叔孫通心頭一動,默默上前:“臣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