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政府軍的精銳王牌。崇禎對民變問題的嚴重性,一直有所輕估,“攘外”與“安內”之間,他的排列順序,前者優先於後者。崇禎十二年初,他發表洪承疇為“兵部尚書兼副都御史,總督薊遼軍務”———跟當年袁崇煥一模一樣的任命———移師東北,以為屏障。這個認識,談不上錯誤,雖然更合理的應該是“攘外”與“安內”並重,情形都很嚴峻,但在明軍善戰之師捉襟見肘的現實面前,舍彼就此,亦屬無奈之選。
可以說,客觀上滿清幫了李自成一把。設若洪承疇繼續留在原處,領導征剿工作,李自成的東山再起,應該很難。
現在,洪承疇來到東北邊防。他是否還能夠像在三秦大地時一樣威風八面,再建奇功?坦率地說,這不取決於他,取決於對手。
必須認清對手,正確評估敵我雙方態勢。彼強我弱?我強彼弱?抑或處於均衡?實際情形是,清強明弱。
洪承疇的認識是清醒的。他給崇禎的建議是以守為主,所謂“可守而後可戰”。把雙方解讀為均勢,誰都吃不了誰。嚴格說,這已超出事實,以明朝之弱,守並不易。同時,已被圍困四月的錦州守將祖大壽,也派人傳遞訊息,城中糧食仍然足可支撐半年,強烈主張與敵相拒,“毋輕戰”。可見前線將帥對局勢的各自研判,頗相一致。
然而,崇禎以及一幫不知兵、不調查研究、好發豪言壯語的文臣,不能接受對“區區”“酋奴”採取守勢。崇禎提出“滅寇雪恥”的口號,兵部尚書陳新甲也錯誤估計形勢,以為戰可勝之。
洪承疇不能直接拒絕(“新甲議戰,安敢遷延?”),用後勤供應跟不上為由回覆,再次要求:“鞭長莫及,不如稍待。”崇禎倒是被說動了,陳新甲卻堅持前議。他致函洪承疇,指責說:“用師年餘,費餉數十萬,而錦【錦州】圍未解,內地又困,何以謝聖明,而副中朝文武之望乎?”
洪承疇無奈,只得催動一十三萬人馬,在與三百年後“遼瀋戰役”幾乎相同的地點,與清軍決戰。
兩軍一旦相遇,首先害怕的人,卻是陳新甲派來的兵部觀察員張若麒。此人在慫恿陳新甲決意一戰上,起過關鍵作用。真刀真槍之時,他現出好龍之葉公的原形———雖然漂亮話繼續掛在嘴上,內心的恐懼卻遮掩不住。他說:“我軍屢勝,進軍不難。但糧食補給好像跟不上,而且還要多線作戰。既然如此,暫時退兵,以待再戰,我看也是可以的。”
從前面祖大壽的例子可以推知,與清軍決戰不可能取勝應系前線將領的普遍看法。本來就認為不可戰、不當戰,被硬逼前來一戰,結果卻在大戰一觸即發之際,“上面來的人”忽然說洩氣話,改口不戰亦可。軍心立刻渙散。大同總兵王樸,首先率部遁去,瞬間引起連鎖反應,“各帥爭馳,馬步自相蹂踐,弓甲遍野”{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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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兄難弟:由校和由檢(53)
諸將並無主帥命令,自行退卻,且丟下主帥不管。此之謂兵敗如山倒。
十三萬大軍全部跑光,只剩下洪承疇及其所率一萬人困守松山。即便如此,也堅持了將近七個月。崇禎十五年三月,城破,洪承疇被俘。祖大壽在錦州旋亦投降。
一場本不必要的決戰,以明軍主帥被俘、寧遠以北盡失的結局告終。這場戰役之於明、清兩國,跟拿破崙敗於滑鐵盧、納粹德國敗於斯大林格勒這些事件在各自歷史中的意義相仿。在那一刻,明清兩國的命運已被徹底決定。但有一點不同,此前,明朝並非唯有決戰這一條路,它有別的選擇,然而卻主動找上門去,邀請潰亡更早地到來。
洪承疇被俘事,明廷久不知,以為戰死。這從一個側面,顯示整個戰役中朝廷與其軍隊彼此暌隔,洪承疇完全孤懸在外。仗能打成這個樣子,居然還輕言開戰,聞所未聞。
被俘後的情形,明人無從記述,現在只能從清人嘴裡瞭解一些。《清史稿》說:“上【清太宗皇太極】欲收承疇為用,命范文程諭降。”而洪承疇的表現是,“謾罵”,不從。
謾罵,是一定的,否則洪承疇無法向內心自幼接受的儒家倫理交代。但玩味一下,也許,謾罵或者別的舉動在這裡更多是一種“儀式”;或者說,一種“程式化動作”。
范文程不急於求成,甚至也不提勸降之事,只是與洪承疇漫談,聊他們作為知識分子共同感興趣的“今古事”。閒談中,範睜大眼睛,不放過任何細節。一天,他捕捉到這樣一個細節:房樑上偶然有灰塵落下,落在洪承疇衣上,後者馬上用手輕輕拂去。范文程在將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