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恬和鳳鳴合用一頂最結實的牛皮軍帳;他們的帳篷;就紮在當初到逹營地第一天時;兩人曾經荒淫無度過的溫泉旁邊。
勞累了一天;兩人都是筋疲力盡。烈兒在隔壁的帳篷裡照顧容虎;秋藍等三個進來伺候容恬和鳳鳴一番後;吹熄燭火;無聲退下。
鳳鳴和容恬並肩睡下;半夜醒來;身邊空空如也。鳳鳴並不覺得詫異;點漆般的眼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帳篷中炯然一閃;抓過放軟席邊上的外衣披在肩上;鑽出營帳。
他穿過幾個哨崗;擺手要他們不要跟隨;信步向東邊一條幽靜的彎曲小路走去。
那條路;通往今天剛剛壘起的新墳。
深黑的夜幕上星羅棋佈。月牙兒高高懸掛;毫無唯我獨尊的囂張跋扈;收斂著亮度;與眾星謙和相處。
月色如細霜;出奇地微弱而溫柔。
柔和的光芒灑在小路兩旁點點朵朵開了小半的白花上;輕輕的;像是唯恐驚醒了長眠在盡頭的人們。
山谷特有的濃郁的青草味;飄蕩入鼻尖。周圍份外安靜;好像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已經自成一方天地;鳳鳴一路緩緩行來;靴下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
快到小路盡頭時;鳳鳴停下腳步。
容恬就站在墳前;一動不動;像一尊已靜默多年的雕像;月光描繪出他挺拔的身形輪廓。
凜冽如風的背影;宛如出鞘的寶劍一樣鋒利直挺;卻又透出山巒般的凝重深沈。
剎那間;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如洪流一樣衝擊入鳳鳴的肺腑。
他不知道容恬一個看似從容的抉擇;必須揹負這麼多的折磨和內疚。
從不知道。
灼熱的霧氣氤氳雙眸;視野中的容恬變得模糊而遙遠。在這樣模糊而遙遠的距離;鳳鳴卻深深感受到了容恬的痛苦。
媚姬救過他們;卻因為他們的無情而死。
恩將仇報;是一種噬咬心靈的痛苦。
這本該是他的痛苦;現在卻由容恬為他揹負。
不給若言可趁之機;寧願放棄眾人;也不傷害鳳鳴。在鳳鳴尚未有所知覺之前;容恬代鳳鳴下了決定。
他以任何人都不可違逆的跋扈;斬釘截鐵地發下這一道背叛媚姬;置媚姬於死地的王令。
不是因為容恬樂於獨斷;而是因為容恬知道;做出抉擇的代價有多大。他把抉擇的機會從鳳鳴手上搶走;挺身而出抵擋了若言這一支暗箭。
毒液入心人肺;痛不可言。
深邃無邊的夜幕下;面對容恬彷佛凝固住的背影;鳳鳴淚盈於睫;激動不可自持。
他不知道該怎樣愛眼前這個雄偉深沈的男人。
此時此刻;他真心地寧願容恬不要愛他這麼深;為他揹負這麼多。
媚姬芳魂未遠;鳳鳴站在寂靜無聲的曠野;卻在為容恬流淚。
他無法壓抑洪流一樣湧入心窩的悲傷和感激;這些悲傷感激和他的愛沸騰著融化;宛如嚴冬裡最紛揚的大雪一樣滌盪他的心靈;讓他在冷熱交擊的漩渦中渾身顫抖。
「鳳鳴;你怎麼在這?」耳邊傳來熟悉溫柔的低語;「睡不著嗎?」
他抬起頭;不知何時;容恬已經站在他面前。
他彷佛永遠都在他身邊。
只要目光所及;心之所思;就會出現;微笑著給予鳳鳴力量。
鳳鳴凝視著眼前俊偉的男人;茫然點了點頭。
容恬道:「我也睡不著。」他舉起衣袖;幫鳳鳴拭去淚水;「不要緊;我陪你慢慢走回去;說說話;很快就會有睡意。」
握住鳳鳴的手腕;轉身;並肩向來路緩緩步行。
「為什麼哭?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容恬看著前方營帳的篝火;一邊抬步;?一邊淡淡問。
鳳鳴擦乾臉上淚痕;不答反問;「你在墳前許了什麼願?」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
容恬停下腳步;側過臉;用他深不見底的黑瞳看了鳳鳴一眼;又重新無聲漫步。
快到營帳的時候;容恬才道:「我對媚姬起誓;終有一日要將離國王族斬盡殺絕;不論男女;不論老幼;一個也不放過。」靜若止水的語氣;蘊含著堅定和恨意。
鳳鳴簌然止步。
容恬似乎料到他會如此反應;唇角浮現一絲苦意;「覺得我太殘忍;對嗎?」
鳳鳴在黑夜中彷佛會發亮的瞳仁凝視著他;半晌低聲道:「我現在很想喝酒;你會陪我的;對嗎?」掀開帳簾;率先走了進去;點亮